近百年来,古文字学家多致力于研究古文字的识读及其历史价值,而书法家更倾向于如何将其转化为新的艺术创作范式。当然,这其中也多有身份重合者,如著名的“甲骨四堂”中的罗振玉、郭沫若、董作宾等,他们既是甲骨学者,亦是书法家。曾与郭沫若诗文流连、交游甚密的于省吾,他也是一位集古文字学家与书法家于一身的学者。
于省吾(1896—1984),辽宁省海城市人,近代著名古文字学家、古器物学家、训诂学家和书法家,曾任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顾问、中国考古学会名誉理事、中国古文字研究会理事、中国语言学会顾问兼学术委员会学术委员、中国训诂学会顾问、中国大百科全书编辑委员会顾问等职;著有《双剑誃吉金图录》《双剑誃古器物图录》《商周金文录遗》《甲骨文字释林》等。
于省吾出身于书香门第,幼承庭训,蒙学于父亲,23岁那年以优异成绩从沈阳国立高等师范毕业后,凭借扎实的笔墨功夫先在安东县署编辑县志,不到三个月,又转至刚开设的奉天(沈阳)交通银行任职员。后又相继任西北筹边使署文牍委员、奉天省城税捐局局长、奉天萃升书院院监等职,“九一八”事变前夕移居北京,曾执教于辅仁大学、燕京大学、北京大学,主讲古文字学;1952年被聘为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1955年受匡亚明之邀赴东北人民大学(后更名为“吉林大学”)担任历史系教授,并定居长春。
虽然,于省吾是以学者面目示人的,但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书法热”兴起之际,他和罗继祖、金意庵等均为吉林乃至东北书坛的旗帜性人物。作为古文字学家的于省吾,其书法作品中甲骨文与金文反而鲜见,流传于世最多的则是内敛儒雅、古劲俊朗的章草,颇具辨识度。
至于其为何对章草情有独钟,笔者以为,一方面,与当时的风气有关。二十世纪初,碑学依然为主流,但随着甲骨文、汉晋简牍及敦煌文书的相继出土,使得这一局面开始出现转型。人们开始对墨迹、刻帖、碑版进行重新审视。在这一大背景下,相继出现了沈曾植、王世镗、郑诵先、王蘧常等诸多章草书家,以碑为根基,探寻着碑帖结合的书学路径。另一方面,由于章草自成规范,其上接于草隶乃至草篆,下接于真体行草,非古非今、亦古亦今、 宜古宜今,不仅具有较强的艺术表现潜力,而且相对于今草而言更易于辨认识读,更具实用性。
于省吾的学术视野、艺术视野都极为开阔,故其学习章草不拘陈法,既对皇象的《急就章》、索靖的《月仪帖》《出师颂》和赵孟頫、鲜于枢等名家名帖下过功夫,又从包世臣、沈曾植等处也多有取法和参酌。故其章草不是简单地因袭某家某碑某帖之貌,而是博观约取,融会贯通,化古为我,尤其是他的笔调和线条自开新境,显得更加恬静蕴藉、散淡自如,迥拔于流俗之上。
于省吾诸多章草作品在笔法上,多露锋顺入,转折处方圆兼施,特别是写章草最具特点的“波磔”时没有刻意为之,只是顺势而为,自然天成,落落大方,无丝毫程式化的笔墨;在结字上,既没有按常规呈横势发展,也从不故作姿态,或横,或直,或斜,笔随势走,变化运动,看似“不稳”,似欹反正,以不稳求稳,非高手实难为之;墨色上,润泽为主,间有枯涩,恰到好处;章法上,没有“形式构成”,看似字字独立,实质笔断意连、彼此关照、行气延绵,给人以特立独行的气质。
当然,最终成就于省吾章草艺术的还是其学识和学问。作为古文字学家,他对甲骨文的见解和研究水平连郭沫若都“十分钦佩”。早年郭留日期间研究甲骨文,很多资料就是于省吾想方设法、竭尽全力予以提供的。1957年,于省吾又受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委托,为郭的《殷契粹编》和《卜辞通纂》两部书进行校订,花费了整整两个月工夫,将这两部书通校一遍,改正了其中的错误并提出了一些修正意见,其中部分意见被郭采纳并以眉批形式录于书中。比如,他撰写的《甲骨文字释林》(1979年中华书局出版)中,共考释前人所未识或已释而不知其造字本义的甲骨文约三百字(成为同辈学者中考释甲骨文字最多者),还将罗振玉、王国维以来考释甲骨文字的方法加以继承并发展,从而对今后文字的考释工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者: 编辑:夏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