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寿启明
(一)
母亲今年九十岁高龄了。我考证了家族“报本追远”十代家谱史料记载,母亲和同龄的大妈俩人已经是最长寿者了。
母亲是外婆的独生女,外婆也是外太婆的独生女,母亲是二代单传女。当然,我也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外太婆、外婆在清末民初实践独生子女的主张,比我执行国家独生儿女的政策提早了七十年和五十年。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我绍兴的老乡——北大校长马寅初先生提出《新人口论》,少养子女,甚至独生子女的主张。在我看来,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他自己就有一妻一妾7个子女,不能以身作则嘛!
当时国家就没有听他的。如果听他的,我们这一代人和现在的国家领导人就都要减少一半了,甚至就没有目前的领导班子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国家提倡做光荣妈妈多生小孩的。母亲就积极响应了国家的号召,轰轰烈烈地生了我们五兄妹。一九五八年最小的妹妹出生时,母亲芳龄才二十九岁呢,母亲真伟大!
我女儿二十九岁时,同女婿二人,还都在瞎晃悠呢,恋爱也没开始谈,浪费大好的青春时光!
真的,我非常感谢国家那时候做光荣妈妈的号召和宣传力度。如果当时没有国家做光荣妈妈的号召和父母亲坚决响应的决心,我这一身立足之本就都灰飞烟灭了。
想想会很怕的。
想想还更怕的是——父母亲居然是嫡亲表兄妹呢。
现在的婚姻法第六条规定:“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禁止结婚。”父母亲是二代的直系血亲,按照此条法律的禁止规定,我们五兄妹就更本不可能投胎到这世上来的。
跨过二个坎,我终于成为伟大祖国的十三亿人口分之一了。
母亲是二代单传独生女,又是亲表兄结婚,符合我母亲这些特殊血缘关系的人,目前在我们的国家里也许是绝无仅有了。至于申报“文明遗产”和“吉尼斯世界纪录”就免了吧!
母亲的娘家在绍兴书圣故里“解元台门”里。母亲十九岁那一年,嫁到了书圣故里墨池边的“寿家台门”与同龄的父亲结婚。父母亲从小是青梅竹马,母亲端正贤良,父亲严肃帅气,结婚后恩爱了五十余年。
在父母亲亲上加亲的化学作用下,我继承到了一些优点,但是没有继承到父亲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皮大眼睛,结婚前有些许遗憾,后来就无所谓了。
父亲是在上海政府部门总经济师的岗位上退休。母亲大部份时间都在绍兴老家做家庭主妇。在我的眼里,母亲的岗位比父亲的岗位重要的多。母亲在绍兴用她全部的心血养肓我们五兄妹,服伺年迈的祖母和外婆,一直到五十五岁,才来到上海和父亲团聚。
父亲在上海潇潇洒洒地做领导,父母亲要换个位置,父亲肯定是不干的。尤如现在,我同女儿换个岗位一样,她肯定也是不干的。
父亲是我二爷爷二祖母生的第二个儿子。爷爷在上海去世后,父亲过继给了未生育的祖母。
听母亲说,祖母和爷爷结婚三年在一起的时间只有每年一个月,第三年爷爷在上海得了伤寒病,祖母赶到上海服伺了一个月,爷爷就去世了。爷爷去世前把经营布店积余的钱交给了祖母,祖母就在绍兴乡下购买了七亩田产,用于养育父亲成长。看来投资房地产自古就有。爷爷去世时祖母只有二十一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岁月,还是一个“官二代”(祖母的父亲是清朝末期衙门里的法官),但祖母仍坚持在寿家台门里操持一辈子,为爷爷守寡五十余年,直至过世。
听母亲说,独生女的外婆嫁给外公后也只有共同生活了五年。经营药材行的外太公对独子外公寄于厚望,外公受到了传统文化和西洋文化的教育,可惜英年早逝。外公去世时外婆二十三、四岁,也是如花似玉的岁月,在“解元台门”和“寿家台门”里吃素念佛,为外公守寡了五十余年,直至过世。
传统的家风影响了我们兄妹一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父母争吵,父母也从未打骂过我们。我们兄妹,从记事开始也从未相互争吵过。三十余年了,我也从未打骂过自己的女儿。家风可以流传百世能影响几代人的。
(二)
不经意间我们兄妹都己两鬓染霜,都已经退休了。近几年我们五兄妹轮流着在上海陪伴母亲。因为高龄母亲的身体已经不适宜辗转各地了。
春节刚过,我离开湖州到上海,接替二哥二嫂来陪伴母亲。这样我就又开始过起了在母亲身边的日子。
来上海前,我针对高龄母亲的现状,查阅资料,想了一些要注意的重点,主要是心态、饮食、睡眠、防跌倒等方面的事项。但是和母亲过了一段时光,发现依旧还是母亲关心我更多。
也许这和在湖州时,妻子关心女儿女婿、外孙儿女更多些的道理是一样的。
每天清晨六时都是母亲叫我,“阿三,爬起来了!”“阿三,厕所门别关。”在母亲眼中,我是时刻需要提醒的。
紧接着母亲又会说:“阿三,马桶用过别冲,我用过会冲的。”我连忙说:“姆妈,好的。”如果母亲没有看到,我就赶紧冲掉。“阿三,泡饭好烧了,我已经吃过药了。”我赶紧回答:“姆妈,过半小时好吃了。”母亲糖尿病不能吃粥的,遵医嘱吃药半小时后进食,母亲均严格执行。好在我从小早晨是吃泡饭长大的,现在再陪着母亲吃,也习惯。
吃早饭前,总能看到滿头银丝的母亲嘟哝地数着97、98…,步履蹒跚的走完四百步左右。中饭前或者晚饭前也是如此,每天都坚持着。
上午我出门去菜市场,总能听到母亲一些关心的话:“阿三,衣服扣扣好,要冷的。”、“阿三,钞票少带些,小菜少买点。”、“阿三,穿马路小心些。”、“阿三,早点回来。”我有时和她说:“姆妈,我晓得,我已经当外公了。”她就呵呵笑笑。在她的眼里,我永远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儿子,永远是年轻人,永远是需要她关心的孩子。
母亲毎餐总要把碗里的饭粒吃得干干净净。有一次,我不小心剩下了一碗泡饭,她马上说:“阿三,别倒掉,明天早上好吃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惊诧,忽然间就记起了一件往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父亲的一位黄岩好友陶修达叔叔,送来了一筐桔子。几天后个别桔子就开始有点烂了。于是母亲不管父亲的劝阻,坚持每天先挑刚烂的桔子吃,让父亲吃好桔子,最后母亲吃了半筐的烂桔子。父亲把此事当笑话说给我们听时,母亲依旧是微笑着摇摇头,说“罪过人啊!”
吃好桔子的父亲已经走了,挑烂拮子吃的母亲依然健在。
每天午睡后,收看上海台电视剧频道抗日战争等为主题的连续剧,是母亲唯一的娛乐爱好了。
每天晚餐后,我与湖州家里视频通话,母亲看到我外孙女在视频中叫:“太太好!”看到我小外孙胖乎乎的小脸,母亲的脸上也流淌着幸福、洋溢着快乐!
母亲是只识百余字的准文盲,解放后的国家领导人她只知道毛主席,可是我们兄妹一辈,我们儿女一辈的阴阳历生日,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我领着母亲在小区的公园里散步。一位热心肠的大姐拿手机给我和母亲拍照留念。母亲连连对她说:“谢谢侬!谢谢侬!”于是我就对母亲说:“现在我们国家最大的领导人和我一样的年龄,叫习主席,也是这样牵着他母亲的手在散步的。”听我讲完,母亲就说:“当最大的官母亲还活着,他真有福气!”
端庄、勤劳、善良的母亲说的真好,此刻我也感觉到非常地幸福、有福气!
今天母亲又把父亲喜欢吃的菜和水果端到父亲的遗像前,然后说:“老头,侬先尝尝……。” 遗像中的父亲似乎也在关切地问候母亲:“婉英,又是人间四月天了……!”
亲上加亲的父母亲,亲亲我我、相濡以沫了一辈子。
母亲的下辈子,灵魂不朽,一定仍然会继续追随父亲的。
母亲,母亲,我下辈子,血脉相承,依然叫您姆妈,做您的小儿子。
2018年4月1日写于上海
作者: 编辑:杨寒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