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近30年时间，细细品味一位作家，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诸暨学勉中学语文教师虞亦君，收藏了200多本与沈从文相关的书籍。

沈从文（1902-1988），字崇文，湖南凤凰人，著名作家。今年是沈从文诞辰120周年，虞亦君以他的视角，带我们走近沈从文。

虞亦君在凤凰古城。

收藏200多本沈从文书籍

“我总共去过湖南凤凰5次，每次去必然参观沈从文故居，拜谒他的墓地。我后来发现《沈从文散文》封面上那条大写意的小街，就是凤凰古城的一角。这本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书，一直好好地放在书房里，我倍加珍惜。”虞亦君说。

从凤凰的吊脚楼倚楼而望，沱江的水缓缓流淌着，沈从文的部分骨灰就撒在沱江之中，让人对这条凤凰的母亲河平添遐想。沈从文用一支笔勾勒出了那个让无数读者魂牵梦绕的湘西，这其中，被沈从文所深深吸引的就有虞亦君。

虞亦君的家中，整洁的书房，一排白色的书柜，上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书。这其中就包括花城出版社出版的12卷本《沈从文文集》，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8卷本《沈从文全集》，重庆大学出版社出版的20卷本《沈从文别集》，岳麓书社出版的20卷本《沈从文别集》，北京出版社出版的6卷本《沈从文集》，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4卷本《沈从文选集》。此外还有《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和《边城》的多种版本，《沈从文年谱》《沈从文和他的湘西》《边城凤凰》《沈从文的前半生》《沈从文的后半生》《沈从文九讲》《沈从文乡土文学精神论》等研究书籍。

虞亦君对沈从文的文字倾注了感情，收藏与沈从文相关的书籍也成了他纪念这位文学大家的一种方式。在他的家里，总共收藏有200多本与沈从文相关的书籍。

虞亦君回忆说，第一次看沈从文的书，是在1993年的秋天。“那年国庆假期，高中同学来学校看我，给我带了本《沈从文散文》，我读了一篇就舍不得放下了。用两天时间通读了一遍。当时，我还以为沈从文是个文坛新人，于是查了《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才知道他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就非常有名的作家。”

对于第一次买沈从文书的经历，虞亦君就更难忘了。那是12卷本《沈从文文集》。他称之为“穷人的大手笔”，这一次购书花掉他当月三分之一的工资。“那是1994年5月，天气开始热了，我带着100元钱，去诸暨城关买衣服。火车站脚下的‘金匙书屋’，放着一套花城出版社出版的《沈从文文集》，标价92元。我没有片刻犹豫，果断买下了。我付了到车站的打的费，买了回学校的车票，剩下好像只有八毛钱，没钱坐人力三轮车了。即便如此，我仍满怀喜悦，抱着这套书，步行两公里回到学校。”虞亦君说。

200多本不同版本的沈从文书籍。

与鲁迅似同似不同

“沈从文先生的作品，文字明净素朴，很有文学韵味，蕴含着浓浓的异域风情。同时，他又是个很努力的作家，巴金回忆说，写作《边城》时，沈先生每天只能写600多字，《边城》写了整整半年。看起来行云流水，实则是殚精竭虑。这样的文字，这样的创作态度，怎能让人不爱？”虞亦君说，他特别喜欢沈从文的《菜园》《丈夫》《牛》《边城》《长河》。这段时间，与书友共读沈从文，给教师作培训讲座，他首先推荐这些小说。

鲁迅也是虞亦君特别喜欢的作家，他常常把两位放在一起比较。“鲁迅的书法、美术鉴赏、学术研究，是顶尖的。沈从文的章草和文物研究，是一流的。他们都怀着赤子之心，有爱憎原则，用庄子的话说就是‘精神纯白’。这种情怀与创作一流作品，同等重要。当然，他们的文学风格不一样。鲁迅先生的文章是辣椒和烈酒，让人出汗、痛快。沈从文先生的文章是用湘西涧水沏泡的清茶，明澈纯净，让人沉静下来。”虞亦君说。

对于林非在《现代六十家散文札记》中说沈从文“不少作品往往掩盖了社会生活中的矛盾，把剥削和压迫穷人的世界写得这样淳朴和宁静”，虞亦君认为这是一种偏见。他从沈从文温柔的文字里，看到了一个个糅合了人性中的善良、淳朴、卑微、野蛮、荒诞的人物。

如《丈夫》写男子把妻子送到花船上做妓女，他却只能“躲到那后梢舱上去低低的喘气”；妻子在前舱陪客、调笑，他丝毫不觉得不妥。这种麻木、悲惨，与鲁迅先生的《祝福》《药》并无不同。

“地方实在太穷了，一点点收成照例要被上面的人拿去一大半，即或用红薯叶和糠灰拌和充饥，总还是不容易对付下去”，与鲁迅小说《故乡》中闰土说的“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当中的原因几乎完全一致。

《夫妇》写一对回家的农村夫妇半途中有亲昵的举动，被人绑了起来，面临或被鞭挞，或沉潭，或吃牛粪的惩罚。绑人者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把一对陌生男女捉来示众，对他们“俨然有一种满足”，这里似与鲁迅小说《示众》相呼应。

“这些小说的艺术成就非常高，用耶鲁大学布鲁姆教授《西方正典》中的话说，具有不可复制性，是真正的经典。董桥《橄榄香》序言说，真正的好小说‘情节要淡，情味要浓，记忆要远，况味要近。不写一株老树，只写树上几片绿叶；不写山中草药，只写云蒸霞蔚’。沈从文先生做到了。淡之至味，很需要境界和格局。”虞亦君评价说。

读有所获最圆满

沈从文带给虞亦君的，不仅是恬静如水的文字，一幕幕充满遐想的文学片段，更是一种独立思考、独立行走的能力。

“他的文学创作、文物研究和人际交往，都是独立思考、独立行走的必然产物。沈先生只有小学四年级的学历，经历了长期战乱，被‘弟子’侮辱，被剥夺写作和教书资格，文物研究资料被当作废纸处理，著作被烧毁，遭遇过流放，被‘朋友’污蔑。他遭遇的磨难太多了。他能够流着鼻血写文章，裹着被子改稿子，孤苦伶仃时依然研究铜镜、玉器、漆器、服饰，在不断学习中独立思考、独立行走。”虞亦君深深地被沈从文的创作精神所折服。

诚如沈从文给汪曾祺的信中写的那样：“我的生命并没有对屈辱屈服，我总要想办法抵抗，不受传统力量和环境征服或压倒。”

“独立思考才有‘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的旷达，逐渐接近‘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的澄澈境界，而不至于太浮躁太庸俗。”虞亦君感慨道。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扬之水是沈从文先生的再传弟子，她的《棔柿楼杂稿》中有一句话，我非常赞同：‘一个人越是投入外在化的漩涡里，越是流连忘返，则越使自己自我疏离，心灵日益空虚。’”虞亦君说。

虞亦君是一个爱书之人，藏书6000多册，收藏于家中、学校寝室和学校办公室等处。在他看来，藏书、读书，是最好的生活。读书可以保持内心的沉静和生活的简单。他告诉记者，每天要读几个小时的书，每年读书大约1000万字。

“我现在每天到网上书店逛逛。不拥挤，不喧闹，还会有惊喜的发现。淘到《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的120年纪念版彩绘本，还有《夜读的境界》《包法利夫人》《故宫的风花雪月》《董桥七十》草鹭真皮本，我高兴得手舞足蹈。我盼望能淘到沈从文先生小说、散文的草鹭本。”沉浸于淘书的乐趣，虞亦君感觉内心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