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受伤导致瘫痪的白先生，躺在床上叹息：“我也吃尽了‘层层分包’的苦头。”

越城区国金购物城玻璃幕墙工程项目涉嫌层层分包，为欠薪埋下祸根，并成为“跳楼讨薪”导火线。10月29日，晚报以整版篇幅揭开该事件幕后故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农民工、包工头及建筑公司工作人员等业内人士给记者打来电话，揭密“层层分包”这一建筑行业“潜规则”及其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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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样本

打工遭遇“层层分包”

受伤民工艰难维权

“我也吃尽了‘层层分包’的苦，在工地受伤后，建设单位、施工单位和包工头都不肯赔偿；现在官司打赢了，但还有一大笔赔偿款拿不到。”躺在出租房内，说起自己的遭遇，今年37岁的河南汉子白先生泪如雨下。

早些年，白先生离开妻子和两个女儿，独自到绍兴打工。由于文化不高，他选择了到建筑工地打杂。虽然这份体力活很辛苦，但收入还不错。2017年12月19日，在朋友的介绍下，白先生跟随小包工头金某，到柯桥区滨海工业区一家印染厂建造厂房。

同月30日下午3点多，白先生在厂房三楼骑行电动三轮车运输砂灰，三轮车进入升降机时，他和三轮车跟随下降，后装料斗失控压在他的腰部。事后，白先生立即被送往绍兴市中心医院抢救。然而，这次事故造成白先生下半身瘫痪。经绍兴明鸿司法鉴定所司法鉴定，白先生的伤残构成一级伤残。

白先生说，自己受伤后，已花去医药费30多万元，其中印染厂付了10多万元，小包工头金某付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他借来的。如今，自己不能干活，不得不把自己年迈的父亲从河南老家叫来，边照顾他边帮着打赔偿官司。

“起初，我找小包工头金某要求赔偿，他说工程是从大包工头高某手中分包来的，让我去找高某。高某又让我去找施工单位，施工单位说他们并不认识我，又让我去找建设单位即印染厂，但印染厂又推给了施工单位。”说起索赔经历，白先生说自己成了“皮球”。

无奈之下，白先生将施工单位告上法庭，但很快又撤诉。原来，该印染厂将主体工程承包给了“勤业建设”，同时又将浇基部分工程分包给了大包工头高某。高某揽到活后，又将该工程分包给了小包工头金某，金某再叫白先生等农民工入场干活。

在律师的帮助下，白先生终于理顺了背后的层层分包关系，一纸诉状递交到柯桥区人民法院，并将印染厂、高某和金某一并告上法庭。今年7月，法院判决，3被告共同赔偿白先生200余万元，其中小包工头金某赔偿80多万元。

“官司赢了，但金某仍不肯拿出钱，我已经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白先生说，等拿到所有赔偿款后，他就回老家。只是，这场等待，他不知道还需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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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调查

层层分包，层层剥皮

已成行业“潜规则”

“层层分包”早就是建筑领域公开的秘密，同时还存在转包现象，可谓乱象丛生。“转包就是施工单位拿下工程项目后，直接转给其他施工单位，自己并不参与施工，只从中收取介绍费。不过，随着工程建设不断规范，这类转包并不多见，最常见的还是分包，每次分包都是一次利益分割。”建筑业内人士透露。

纷繁复杂的分包中，其顺序大体为：建设单位以总承包的方式，将工程包给一家施工单位，施工单位再分包给劳务公司或者个体包工头（又称大包工头），劳务公司和个体包工头二次分包给小包工头（又称清工包头），他们主要负责招募农民工干活。此外，也有些建设单位直接将部分工程进行分包，分包单位再二次分包。

越城区一家劳务公司的负责人李先生说，建设单位与施工单位之间的首次分包相对规范，都会采取招投标的方式，将工程承包给施工单位。但之后的分包错综复杂，虽然每个工程项目都设有项目经理，但大多与施工单位属挂靠关系，施工单位对项目经理的行为并不监管，只收取一定的挂靠费，这也纵容了一些项目经理将工程进行肢解分包。

“项目经理将工程的泥工、木工等肢解分包，从而收取一定的管理费。二次分包时，项目经理一般向大包工头收取工程款10%~15%的管理费。大包工头为了获利，会再分包给小包工头，同时收取服务费或好处费，一般按施工面积结算，每平方米数十元不等。按理说，小包工头主要负责组织农民工干活，但有些小包工头又不愿意自己干，还会再一次进行分包，从中赚点差价。”在绍兴从事建筑业20多年的汪先生说。在他看来，一些工程转包3次、4次很正常，即层层剥皮，利润空间不断压缩。

大部分欠薪

“层层分包”脱不了干系

为何需要层层分包呢？多家建筑公司负责人表示，建筑行业比较特殊，工程量不固定，有时能拿到工程，有时没有，而一旦接到工程，就马上需要大量农民工，这么多农民工一时很难找到。因此，接到工程后，他们便分包给劳务公司或者无任何资质的包工头。然而，层层分包后每环的成本和风险看似降低了，却带来重重隐患。

“首先是农民工的劳动权益难以得到保障。”越城区根治欠薪办的屠炜锋说。由于农民工不直接与工程项目部签订劳动合同，进入工地后没有实名制，工资凭证和考勤表欠缺，一旦发生欠薪或受伤等情况，建设单位、施工单位和大小包工头常常会相互推诿。

正因为如此，一些农民工维权受阻后，易发生恶性讨薪事件。“大部分建筑工程出现欠薪，都与层层分包脱不了干系。今年我们处理的城南大道两家工地的欠薪事件，也是建设单位违法分包惹的祸。”屠炜锋说。

其次，工程质量难以得到保障。在一些建筑工程分包过程中，并没有进行招投标，全凭项目经理个人喜好进行分包。一些包工头为了拿到工程，低价揽活。然而，为了利润最大化，他们在建筑材料、施工环节等方面，存在偷工减料或以次充好的现象，导致工程质量不过关。有的验收不合格，需要整改，导致工程款支付延迟，从而引发欠薪事件。

再次，层层分包埋下安全隐患。工程多次分包之后，安全主体责任难以落实到位，一些无证电工等上岗作业，安全意识淡薄；有些工程为了抢工期、抓进度，现场安全措施无法得到保障，从而引发安全事故，这类悲剧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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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纵深

层层分包“顽疾”

何时清除？

按照我国建筑法规定，提倡对建筑工程实行总承包，禁止将建筑工程肢解发包。禁止总承包单位将工程分包给不具备相应资质条件的单位，且禁止分包单位将其承包的工程再分包。此外还规定，总承包分包，必须经建设单位认可。施工总承包的，建筑工程主体结构的施工必须由总承包单位自行完成。

尽管法律明令禁止，但建筑领域分包现象仍然泛滥。针对这一乱象，10月24日下午，越城区人力和社会保障局、越城区建设和交通运输局等部门联合开展在建设领域内集中整治违法分包专项行动，对辖区内各工地涉及到的违法分包进行专项督促整治。如果违法分包查实后，将由建设主管部门对涉事工程勒令停工。

业内人士说，层层分包已成为建筑业的“顽疾”，职能部门放任不管，导致欠薪、安全事故频发，亟待全面整治。但整治只是一时之效，更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加强对建设工程的事前、事中、事后监督，从工程招投标到工程承建，从工程监理到工程验收，每处环节都不能松懈；同时加大对层层分包行为的惩处力度，一旦发现违法分包行为，则要严肃处理，把违法分包涉事建设单位列入“黑名单”，禁止其承接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