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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的乡愁博物馆

2019-07-10 09:09

来源:绍兴日报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对新昌县新林乡村民来说,也有浓得化不开的乡愁——6月29日,新林乡乡愁博物馆开馆。

2006年,省委决定启动钦寸水库建设,2017年水库建成蓄水投用。因为建水库,新林乡有16个村庄被淹没,有9000多人移居到新林乡周边乡镇以及更远的地方,祖祖辈辈在一起的乡里乡亲就此四散。

村民叶才宽说,家乡的面貌,大概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回忆起来了。有时候,无意间得知某某人突然去世了,心里非常难过,因为再也见不到了。

为了让移民安放乡愁,新林乡乡愁博物馆开馆了。

一座乡愁满溢的老屋图片 由新林乡政府提供

一座乡愁满溢的老屋

乡愁很抽象,它是萦绕在人们心中那略带酸涩的情绪;乡愁也很具体,它可能是房前屋后那枝繁叶茂的大树,也可能是院子里沿口布满青苔的老井,还有潺潺的小溪、熟悉的乡音……

就在去年,第一次造访新昌县新林乡的时候,记者被钦寸水库美丽的景色所吸引。站在银顶山村的眺望平台上,可以一览水库风光,这里柔波万顷,青山环绕,清风徐来,让人心情愉悦。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钢筋水泥的包围,水天一色的景象,如诗如画。

对诸多游人来说,这里的山水美景得天独厚,但是对数以万计的新林乡村民来说,万顷碧波下面,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6月29日,新林乡乡愁博物馆开馆,让人们内心深处的乡愁有了寄托。

新林乡乡愁博物馆坐落于大坪头村,从新林乡政府出发,需要走一段盘山公路才能到达那里。曾经的山路,如今被一条崭新的柏油马路替代,随着海拔的升高,大坪头村也遥遥在望。记者来到新林乡乡愁博物馆的时候,距离开馆已经有4天了。听乡里的工作人员介绍,开馆当天,馆里很热闹,有不少乡民特地从余姚、慈溪等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找寻家乡的记忆。

博物馆是由村里的七间头蚕室改建而成,占地约250平方米,高高的屋脊,斑驳的外墙,墙上正中有“乡愁博物馆”五个大字。推门进去,参观一番便可解乡愁。

展馆主要由前厅、中厅、尾厅3大主要区域构成。其中,前厅主要介绍新林乡概况、历史变迁以及16个库区村搬迁前的人文风貌;中厅着重于展现新林十大文化,主要为姓氏文化、耕读文化、台门文化、戏曲文化、庙会文化、碇石文化、水文化、桥文化、井文化、树文化等;尾厅主要展示钦寸水库移民新甬分布图,聚焦水库建成后的新林风貌。

记者进入馆内的时候,有一家四口正在参观,他们是专程从宁波镇海赶过来的。最年长者是外婆,还有女儿、女婿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外孙。馆的正中间是一口水井,只有一方沿口,井内无水,边上放着水桶、木盆等器物,小外孙正在这个区域嬉戏着。而在“新林记忆”的那一面图片墙边,女儿和妈妈驻足良久。

未移民前,她们就住在石岩山村的一个大台门里。因房舍众多,他们戏称其为“龙门客栈”。门前是一条涓涓小溪,叫做梅溪。每逢夏季来临,雨量充沛,溪水暴涨,这里成为村民嬉戏玩闹的胜地,抓鱼捕虾,不亦乐乎。外婆说,在宁波镇海区住得挺不错,那边经济条件好,部分房子出租还能有不错的收益,但唯独缺少了一份老家的感觉。“新林乡山多水多,空气很好,我还是很惦记这里的。”外婆这样说道。

人们出行,都得遇水搭桥,因而新林乡也是一个桥多的地方,桥成了人们心中难以割舍的记忆。除了桥以外,便是栽于村口的大树了。馆内有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无论我们走向哪里,都走不出家乡那棵树。”在馆内,有上了年纪的村民,听他们讲,以前每个村口,都会有一棵古树,这是祖先选址的时候种下的,又叫风水树。那个时候,无论是背着书包的少年,还是远离家乡的游子,只要看到树,便找到了回家的路。

封存记忆和历史

不大的博物馆,大概是装不下满满的乡愁的。念及此,不由想到李清照的那一首词,其中写道:“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对于新林乡村民来说,那厚厚的乡愁是浓得化不开了。人们迁居外地,告别了世代耕种的田地,告别了门前汲水的古井,告别了村口那一处盛夏遮天蔽日的树荫,告别了一座座古桥,告别了熟悉的乡邻……

“筹建乡愁博物馆的时候,不少村民把家里的老物件拿了出来,放到了这里,桌椅板凳、农耕器具,迁入新居的他们用不上这些了。在这里,老物件能够得到更为妥善的保管,这些都是他们曾经记忆的一部分。”随行工作人员介绍说。

2006年4月,浙江省委决定启动钦寸水库建设。钦寸水库是浙东引水与水资源配置及曹娥江防洪治理的重要工程,被列入浙江省“十一五”水资源保障百亿工程。在水库建设中,移民成为工作的重心所在。

数年间,一批批库区移民走出新林乡,移居到新林乡周边乡镇以及更远的鄞州、慈溪、镇海、余姚等地。其中,新林乡就有移民3757户9855人。曾经的故土没有了,那一处处村宅、一亩亩良田、一座座古桥,都淹没在了水下。站在山顶,眺望水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想象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渔舟唱晚的景象。

与记者同行的新林乡党委委员黄辉开玩笑说,别看现在山道整洁,山顶的几个村庄风光旖旎,美不胜收,游人如织,在水库未建造之前,这里可是有名的穷山沟,山下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山上来。

“蟠龙岗,蟠龙岗,十年种田九年荒。三天无雨苗发黄,下点积雨地冲光。”一首民谣,道出了当年山顶村民的生存状况,少田缺水,似乎是生活的常态。而对于山下的村庄而言,江拔线沿江穿行,交通便利,俨然是风水宝地。只是风物变换,如今那散落在山顶的村落,已然成为了环湖最美的景致,而那些有厚重历史人文气息的古村,却永远被封在湖底。

对新林乡党委书记王炳兴而言,水库建设的这段时间里,新林乡的一草一木已经成为他记忆深处难以割舍的记忆。“新林乡16个村庄被淹没,一起消失在水库下的不仅有村庄,更有我们的传统文化以及历史情怀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村庄可以消逝,但不应该被遗忘。”王炳兴满怀深情地说。

新林乡的文化底蕴深厚,不仅有千年古村——查林村、胡卜村、棠家洲村,而且有新昌乡主庙、胡大宗祠、宋代摩崖题刻等文物古迹;还有梁氏开山世祖的梁山宝、卜曾公以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重要领导人梁柏台烈士等历史人物等。

如何让这些淹没于水底的文化与历史,回到人们的视野中?乡愁博物馆是一个不错的选项。而新林乡今后要打造的梅溪湖项目,将重建库区沉没村庄的部分建筑。这里,或将成为人们安放乡愁的最好去处。

移民的当下和未来

离乡的那一刻,注定是不舍的。这一点,在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

“他们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有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新林乡,他们熟悉这里,习惯这里的生活。”黄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说。的确,很多老人对于外面的新事物有些畏惧,也会担心未来的环境和生活。对于乡民来说,这方世代守护的水土,是最安逸的地方。

“能够支援国家建设,我们也挺光荣的。”在新林乡大坪头村的一处移民安置点,记者见到了现年63岁的徐根和。在自家一楼位置,徐根和隔了一个店面出来,外面是一个理发铺,里面是一个小卖部。老旧的理发器具,和崭新的楼房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有人过来理发吗?”记者问。徐根和笑着回答:“有人过来的,不多,主要是给老人刮脸、清面、剃头,10块钱一个人。”徐根和也是移民,早些时候,他迁居到了新昌县大明市新区,后来在那边赶上拆迁,他就住到了大坪头村女儿家里,并在边上买了一处房子,正打算装修。

和徐根和一样,梁秀凡也是库区移民,从岩头卜村移民到新昌县大市聚镇。现年73岁的他,对新林乡感情很深。“我22岁从绍兴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新林乡教书,从未离开过,新林乡的山山水水、新林乡的村民,我都非常熟悉。从我手里毕业的学生分布在新林乡各村,如今很多也已经上了年纪。”梁秀凡说。

在他退休的时光里,正好赶上移民,梁秀凡在当地村干部的邀请下,收集整理村子的照片,于2018年编写了《岩头卜村变迁史》一书。“你看,这里就是我以前在岩头卜村的房子,这是我的全家福。”梁秀凡翻开书页,指着其中的两张照片说。在旁边的书页上,记者看到了梁秀凡现在的房子,一幢气派的楼房,独门独院,崭新漂亮。

“总的来说,移民政策是不错的。对部分老人来说,成为了失土农民,一次性缴纳社保,就有养老金可拿;对年轻人来说,房子问题解决了。在新林乡,大部分移民户以前的房子肯定没有新居好。”梁秀凡说。除此之外,梁秀凡所在的那个安置点,离集市很近,这对迁居的百姓而言,是可喜的一件事情。即使是当地土地安置的村民,也改变了以往肩挑背扛下地干活的局面。农耕路修得笔直,村民们骑电瓶车就可以直达耕作点。

尽管生活条件上去了,但在梁秀凡的心中,遗憾还是有的。“尽管我现在住的是大村,但总感觉没有以前小村来得热闹。原来小村容易结伙到一块。饭吃好跑出去,村民们有吃饭的、乘凉的、打麻将扑克的,很热闹。现在搬迁到新居,有点不适应,特别是对我老婆而言,不太容易结群。有些以前务农的村民,一下子手头没事情做了,天天跑集市。”梁秀凡说。因为移民,一些人的生活习惯在被迫改变。

这样的困惑,让同样作为移民的叶才宽感同身受。“我们的安置点位于余姚,有53个人、24户人家,如今只有9户人家居住在那里。因为语言、地域文化、生活习惯方面的不同,我们很难融入当地的村民中。很多老人无事可做,只能呆在家里。以前在新林乡的话,60岁以上的人,本村的还会互相照应,干一点小工,现在人都分散了,这种零散的活计也接不到了。”老叶说。和老叶一样,在宁波市180余个安置点里,那些三四户打包安置的村民,大抵也面临这样的生活困惑。

但让老叶感到欣喜的是,虽然他们这辈目前处在有所隔阂的无奈状况,但他们的孙辈已和当地的孩子打成一片。“小孩子接受新的环境比较快,一起读书上学,很快就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圈子。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成为当地新的成员。”隔膜与融合,在新的地域,同步进行着。

“想家吗?”记者问道。许是勾起了记忆,老叶沉吟了半响,幽幽地说:“最想的还是人。以前在一个村里,大家的脾气、性格都非常了解,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乐融融。如今打散了,再见一面很难。有时候电话里约了好几次,最后也没有去成,以前房前屋后,走几步路就到了。”说到这里,老叶叹了一口气。“现在最怕的是听到某某人去世的消息,心里真的很难受,因为再也见不到了。”

作者:绍兴市新闻传媒中心全媒体见习记者 於泽锋 文 编辑:杜史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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