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三”事变后，杭嘉湖陷入敌手。钱塘江南岸的绍兴，处在日寇炮火的直接威胁下。

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周恩来不畏险阻，不辞劳顿，为巩固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踏上了“烽火中的回乡之旅”。

“前途光明”“埋头苦干，只要抗战胜利，定必苦尽甜来！”……在绍兴的四天三夜里，周恩来发表了振聋发聩的讲话，写下了数十幅题词，给故乡人民带来共产党的声音，带来抗战必胜的信心，指出了光明的前途和希望，促进了绍兴抗日救亡运动高潮的提前到来。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展示的人格魅力，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激励了绍兴各界人士。

要有革命斗争精神，要走革命的道路

1939年3月28日凌晨，时任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南方局书记的周恩来，戎装简行，从萧山临浦乘汽轮到达故乡绍兴。船在昏暗的月色下行驶，江面上风平浪静，只有船只击水的声音。

这一次，他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身份，到皖南新四军军部传达中共六届六中全会精神。然后，他以探亲祭祖扫墓为名绕道浙江，辗转千里来到绍兴，一是看望家乡父老，动员人民积极抗战；二是向当地地下党了解情况。

那个春天，古城绍兴满眼滴翠。到达绍兴后的当天下午，周恩来便巡视了绍兴三区政工指导室、《战旗》杂志社，检阅了三区政工队、青年营、妇女营、少年营等，并向大家作了简要的抗战形势和任务的演讲。当演讲快结束时，他指着悬挂在培训班大礼堂的“冲过钱塘江，收复杭嘉湖”横幅标语说：“这个口号提得好！表现了越王子孙、鉴湖女侠的奋斗精神！”

当天晚上7点多，龙山越王殿举行了由150余名绍兴各界代表参加的座谈会，周恩来作了长达4个小时的讲话，他详细分析了抗日战争面临的形势，严词驳斥了顽固分子的狂妄挑衅，指出了抗日战争的光明前途。

他讲话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铿锵，给人以力量。他说，我们面前有两个敌人：一个是日本帝国主义，一个是汉奸卖国贼，只要充分发动群众，进行全民抗战，抗战就会获得最后胜利，中国的前途是光明的。他强调，在目前形势下，必须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必须巩固和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对敌，最后胜利必属于我们。

此行，周恩来把“光明”带给绍兴的各界人士和亲友。

王子余是周恩来的姑父，在辛亥革命前，由蔡元培介绍加入同盟会和光复会。周恩来赞赏王子余的学问和品德，自幼对他敬重有加。

1939年3月29日，周恩来与王子余的亲友一起晚餐后，谈话至深夜，应亲友的要求，给大家一一题词。题词不仅为了留作纪念，更为了鼓励他们团结抗战，追求“光明”。在挥毫下笔前，周恩来作了一番思考。

追求“光明”，需要继承先贤精神。周恩来给姑父王子余的题词是岳飞《满江红》词一首。给表妹王去病的题词是：“勿忘鉴湖女侠之遗风，望为我越东女儿争光！”

追求“光明”，需要鼓舞士气。周恩来给表侄王戍的题词是：“冲过钱塘江，收复杭嘉湖！”在他的心里，我们不仅可以收复杭嘉湖，而且最终一定能够彻底打败侵略者，复兴中华。给表弟王贶甫的题词是:“埋头苦干，只要抗战胜利，定必苦尽甜来！”给姻叔王缁尘的题词是：“生聚教训廿年，犹未为晚，愿吾叔老当益壮！”给表弟王同甫的题词是:“从孤岛生涯中认识故国才是真认识！”教育他要在现实生活中认识我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地位，热爱祖国就要起来反帝反封建。给表弟王云甫的题词是:“人人尽力，人人享受，人人快乐，这是大同世界！”这个题词既指出了革命的光明前途，又说明要达到这个目标，必靠大家努力争取。

追求“光明”，需要埋头苦学。周恩来给表侄王俭的题词是:“青年是黄金时代，要学习、学习、再学习！”给表侄王京的题词是:“努力学习，精益求精！”给表妹王逸鸥的题词是:“精研中国文学，发扬民族意识，创造出中国民族的新文学！”给表妹王去病的另一幅题词是：“青年是学习时代，从课堂中学习，从服务中学习，从师友中学习，要认识学无止境！”

在姑父王子余家，周恩来三次动笔，共为亲友及各界人士题词23幅。笔墨之间寄语激励乡人亲朋：我们要有革命斗争精神，要走革命的道路。 

中华终竟属炎黄

1939年3月30日晚上8点多，周恩来委托表弟王贶甫，约请了绍兴大明电气公司的史美钰、陆与可、顾康年、周文元、蒋桐生5位青年工人，在王子余家开了一个座谈会，勉励他们要努力生产，团结一致，排除万难，支援抗日。周恩来反复教育大家要坚持抗战到最后胜利。

这个夜晚，周恩来挥毫疾书，为5位青年工人和爱国人士等题词。为陆与可、史美钰、周文元、蒋桐生、顾康年分别题词“前途光明”“光明在前”“光明灿烂”“无限光明”“为光明而奋斗”。

“黑暗是暂时的，光明一定会到来！”绍兴周恩来纪念馆宣教部副主任黄春芳说，这5幅题词都带有“光明”二字，既指抗战必胜，前途光明，又指年轻人代表未来，前途无量。

周恩来为原绍兴妇女协会会长任芝英题词：“妇女解放须从民族解放中得来。” 他还把绍兴妇女的抗战经验介绍到了外地。1939年4月2日，周恩来在金华的《东南日报》上称赞绍兴妇女营，说:“女子能荷枪赴前线杀敌，尤为难得。”4月底，周恩来路过桂林时，对《救亡日报》记者说:“成队地深入敌后作战，绍兴妇女营要算创举了！她们是素称文弱的杭嘉湖和江南人，而且是妇女，她们都能深入敌后打仗，可见不论什么地方、什么人，没有不能作战的。”

时任绍兴《战旗》杂志社主编的曹天风，作为绍兴社会各界总代表，陪同周恩来考察绍兴，二人多次促膝长谈，发表对时局的看法。周恩来给他的题词是：“山中岁月纪春王，颁诏何须辨鲁唐。此日甲兵栖越纽，相期铙吹渡钱塘。檄传英霍军威远，势压杭嘉士气扬。成败区区君莫问，中华终竟属炎黄。” 

这幅《周恩来同志为曹天风先生书行书诗联》诗句出自绍兴民主人士沈复生的《与客谈明末浙东山寨遗事有感》。周恩来对沈复生的这一诗作十分赞赏，借以热情地赞扬故乡人民抗日斗争的伟大业绩，号召故乡人民同仇敌忾坚持抗战。

如今，这幅国家一级文物《周恩来同志为曹天风先生书行书诗联》收藏于浙江省博物馆内。浙江省博物馆党史部副研究员熊彤说，此行书联是抗战期间周恩来绍兴之行的重要见证，也是他对知识分子、民主人士统战工作重视的历史见证，表达了“中华终竟属炎黄”的抗战必胜信念。

周恩来的讲话、题词精神很快在绍兴人民中间传播开来，使绍兴各阶层人民更加懂得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意义。绍兴一时出现了新的面貌:各县政工队的进步力量有了进一步的加强，三区新建立了战地政治工作队，分别隶属于浙江省地方抗日自卫五支队和六支队，挺进浙西敌后；战旗书店开始供应为救亡青年所喜读的《青年自学丛书》，还有艾思奇著《大众哲学》和大量进步文艺书籍，也先后和读者见面；墨易带队的战旗剧团，轻装驰骋于各地；以戴谷音为首的妇女营，夜袭王店，声震海内外。

卧薪尝胆，誓雪国耻

抗战题词的背后，是周恩来对绍兴历史文化的重视。越文化研究专家裘士雄说，周恩来希望绍兴人民继承绍兴先贤的精神，激励大家发扬民族气节，进一步团结抗战到底。

1939年绍兴之行，周恩来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到大禹、越王勾践、陆游、鲁迅、秋瑾等先贤。

周恩来说：  

大禹在人类向自然作斗争中打响了第一炮。在科学萌芽的时代，能同自然作战是很不容易的。中国历代统治阶级没有学好大禹治洪水这一课，都只晓得遏制，不晓得利导，所以成了专制魔王，到处受到反抗，他们是注定要失败的。

宋诗陆游第一，不是苏东坡第一。陆游的爱国性很突出，陆游诗不是为个人而忧伤，他忧的是国家民族，他是个有骨气的爱国诗人。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教训，十年生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天我们要借鉴卧薪尝胆，誓雪国耻。

鲁迅的笔横扫了多少辫子军、辫子党人，所向披靡，海内无敌。鲁迅的文格和人格一致，很幽默，也很直爽，要继承鲁迅的文风。鲁迅的《阿Q正传》揭露了民族劣根性的一面，我们要挖掉这些劣根性。鲁迅先生的骨头是最硬的，我们要学习他不畏强暴的精神。

周恩来还高度地评价了绍兴妇女革命先驱秋瑾女侠，在徒步经过府山风雨亭时，他说，秋瑾是个新女性。自秋瑾带头打破三从四德这种封建束缚以来，社会风气为之一变。在反帝反封建的口号未喊出之时，她敢于仗剑而起，和黑暗势力战斗，真不愧为一个先驱者。他又说，“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充分表达了秋瑾对封建黑暗统治的不满、对吃人礼教的反抗、对国家和民族的深情。

斯人已逝，精神永存。周恩来振聋发聩的讲话，语重心长的题词，让绍兴人民越发坚定了抗战决心，中华民族的不屈意志充分彰显。“追求光明”的呐喊，凝聚着中国人民的反抗意识，是一种摧不垮、打不倒的精神力量，穿越时空，从烽火狼烟的抗战时期，激荡到今天。

延伸阅读：

宋子亢：用镜头定格周恩来“故乡行”

柯桥区平水镇宋家店村，村口的石亭上，刻有一幅对联：“溪山溯日铸，人文传忠孝”。这是该村乡贤宋子亢97岁时写的。

宋子亢（1917-2015），1937年毕业于上海民治新闻专科学校，历任《绍兴民国日报》记者、《民族日报》采访课长、《大同日报》副主编等。新中国成立后任《工商报》编辑主任等。抗日战争期间，他是一直活跃在前线的战地记者。

86岁的宋家店村村民宋汉校，晚年与宋子亢相识，曾多次去杭州拜访他。宋汉校告诉记者，宋子亢是1939年周恩来绍兴之行唯一获准全程采访的记者。宋子亢是绍兴人，又是《绍兴民国日报》记者，受周恩来姑父王子余的委托，陪同周恩来祭祖扫墓、访大禹陵等。

越文化研究专家裘士雄与宋子亢相识于1977年，这一年是周恩来同志逝世一周年，他当时采访了一些周恩来的亲友。裘士雄说，周恩来当年在绍兴的珍贵照片，就是宋子亢用德国产“禄来福来(Rolleiflex)”相机拍的。

周恩来看过宋子亢在《绍兴民国日报》上发表的战地通讯，亲切地教诲他：青年人要学习和发扬“五四”革命精神，积极投入到抗日战争的大熔炉去锻炼，要努力战胜艰难险阻，为祖国、为民族好好地干。宋子亢听了十分感动，对周恩来说：“作为越王的子孙，是会经得起炮火锻炼的。”周恩来听了他的回答，微笑着点点头。

宋子亢曾回忆说：“周恩来在绍兴的这几天里，同各方面的人们接触、交谈，特别是他在越王殿那次座谈会上的总结发言，除顽固派以外，有爱国思想和民族气节的与会者听了以后，无不认为是抗战救亡的金玉良言。听了他的讲话，很多人开始对中国共产党的路线和政策，对抗战形势和中国前途有了较明确的认识。与此同时，周恩来给各界人士和亲友的题词的精神在绍兴人民中间迅速地传播开来，给绍兴人民的抗日救亡运动带来了极大的鼓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