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猴初啼,缘起梨园
嵊州的乡野间,曾藏着一个少年的英雄梦。90后王浩爽自幼便对孙悟空这一形象满心崇拜,那大闹天宫的桀骜、西天取经的执着,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炽热的种子。12岁那年,得知以猴戏见长的绍剧艺训班招生,他毫不犹豫地报名应试,从此踏入了戏曲艺术的大门。

艺训班的日子,是汗水与坚持的交织。凌晨5点的练功房,青砖地上的汗渍干了又湿,压腿、下腰、翻跟头、甩翎子,戏曲演员必备的基本功,王浩爽一练就是数年。彼时的他并未直接接触猴戏,却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练就了扎实的腰腿功与舞台表现力,为日后的猴王塑造埋下伏笔。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2003年,13岁的王浩爽参与绍剧《真假悟空》排演,饰演一只不起眼的小猴。剧中有一场戏,孙悟空被师父赶走后回花果山借酒浇愁,指导老师屠建华慧眼识珠,钦点他加演一段“偷酒戏”——孙大圣举杯独酌时,他饰演的小猴悄悄溜到酒坛边,接住滴落的琼浆偷偷品尝,那灵动的眼神、俏皮的神态,恰如天生与猴戏契合。屠建华笑着对绍剧猴戏代表性传承人刘建杨说:“这小子,将来或可接你的班!”
2007年,17岁的王浩爽顺利毕业,进入浙江绍剧艺术研究院,正式跟随刘建杨主攻猴戏。初入剧团的他并未急于求成,而是沉下心来跑龙套、练技巧,从演片段到扛半场,在一次次舞台实践中,慢慢体悟绍剧猴戏的精髓,那颗年少时的种子,终于在梨园沃土中破土而出。
金箍砺志,艺臻化境
“演猴要演人,而非人学猴。”这是王浩爽从艺18年来恪守的信条。在他看来,孙悟空的塑造需兼具“人、神、猴”三重特质,不能仅靠屈腿、搔痒等外在动作堆砌,而要从性格出发,在喜怒哀乐中自然流露猴子的灵性与神的威严,更要有人的情感温度。
为了吃透这个角色,王浩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台下,他反复揣摩前辈的表演视频,研究孙悟空的性格逻辑,甚至观察猴子的神态动作,将其融入程式化的表演中;台上,他在翻、腾、扑、跃间锤炼技艺,每一个眼神的流转、每一个身段的转折,都力求精准传神。
2019年,剧团复排经典剧目《闹天宫》,这是以刘建杨收徒为契机的重点作品,也是对王浩爽的一次重大考验。该剧浓缩了绍剧猴戏的袍戏、短打戏、出手戏、嬉打戏,武戏密集、节奏紧凑。排练正值酷暑,练功房里没有空调,王浩爽穿着厚重的戏服,一遍遍地重复翻扑、对打动作,汗水浸透衣袍,黏在皮肤上刺痒难耐。一次高强度排练中,他因中暑突然晕倒,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醒来后稍作休整,又立刻回到排练场。“《闹天宫》是绍剧猴戏的集大成者,能演好这出戏,是每个猴戏演员的心愿。”他说。
为了让表演更贴合现代观众审美,也为了扬长避短,王浩爽在师父刘建杨的指导下,大胆创新——增加“出手”技巧。“出手”是戏曲武打中传递、投掷武器的技艺,若滥用则沦为杂耍。王浩爽紧扣孙悟空初出茅庐、心高气傲的性格,将“出手”融入“嬉打”场景中,让天兵天将被戏耍的桥段更具戏剧张力,既展现了技艺,又凸显了角色的桀骜与灵动。这份匠心打磨,让《闹天宫》成为他最满意的作品,也助他斩获第七届浙江戏剧奖·金桂表演奖。
接过这份浙江省戏剧最高荣誉时,王浩爽满心感恩:“这份荣誉离不开领导的培养、师父的教导和剧团的协作,它既是肯定,更是鞭策。”

戏台之上,薪火相传
站在新的艺术起点上,王浩爽从未忘记自己是绍剧猴戏第五代传人的使命。他深知,绍剧猴戏的辉煌,是六龄童等一代代艺术家在继承中创新的结果,如今这份担子传到自己肩上,既要守好传统的根,也要开出时代的花。
这些年,王浩爽不仅深耕猴戏,还尝试饰演《龙虎斗》中的呼延三赞、《龙凤呈祥》中的赵云等角色。他说:“每个角色都是有血有肉的,我会根据人物的时代、性格调整表演手法,用程式、技巧和情感赋予角色生命。”而孙悟空身上坚韧不拔、一往无前的精神,早已融入他的生活与工作,成为他攻克难关的底气。
让王浩爽欣喜的是,绍剧猴戏正被越来越多年轻人喜爱。复排后的《孙悟空大闹乾坤》在杭州、上海等城市巡演,不少年轻观众“三刷”“四刷”,剧场里的掌声与喝彩,让他看到了传统艺术的生命力。“时代在变,观众审美在变,但好的艺术永远能打动人心。”他认为,传承绍剧猴戏,既要夯实传统功底,不能急于求成搞“创新”,也要倾听时代声音,让传统与当下共鸣。
谈及未来,王浩爽的规划清晰而坚定:“我会脚踏实地继承和发展绍剧猴戏,或许未来会有细小的创新,但一定基于扎实的传统。”他希望能带着猴戏走进更多城市、更多校园,让更多人领略绍剧高亢激昂的唱腔、粗犷洒脱的表演,感受猴戏“人神猴”交融的独特魅力。
绍兴的戏曲文脉源远流长,戏台之上,金箍棒光影流转,王浩爽饰演的美猴王依旧威风凛凛。从艺18年,他从跑龙套的小猴成长为扛大梁的传人,用汗水与坚守诠释着对艺术的敬畏。正如他所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在传承与创新的道路上,这位年轻的“美猴王”正挥舞金箍棒,为绍剧猴戏的未来,闯出一片崭新天地。
作者:越牛新闻见习记者 茹晨鸿 编辑:黄晨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