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城市交通发展史上,绍兴曾经孕育出了独具一格的舟楫文明,当地历史上许多大事、盛事,几乎都与舟楫密不可分。
无论是古越大地上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独木舟、木划桨等文物,还是两千多年前越囯军民“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越绝书·卷八》)的交通特色,以及当代绍兴人经天纬地的“四千精神”,“舟楫文明”上承跨湖桥、河姆渡之绚烂,下启吴越春秋、浙东唐诗之路、中国轻纺城的辉煌,在政治经济、生产生活领域一直闪耀着人文魅力且长盛不衰。
“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周易·系辞下》)。虽然我们无法断言《周易》所记载的“刳舟剡楫”一定发生在现今的江南区域,但萧山跨湖桥遗址中发掘出来的一艘独木船,距今约7000到8000年,不但时间上明显早于《周易》,而且还在实物形态上为“刳舟剡楫”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刳”接近于绍兴方言中的剖、挖,“剡”则有削、刮的意思。工具原始,并不能难倒古越先民,他们将“刀耕火种”理念应用于造船工艺,用明火、暗火烧烤木头需要去掉的部分,待到碳化、半碳化木质脆松后,再用石斧、石锛一点一点抠,一点一点铲,雕出了“中华第一舟”。
遥想当年,越王勾践将“舟”这一水上交通工具视为兴越重器,重视有加,千方百计营造舟、利用舟。在海疆,开辟“石塘”“防坞”“杭坞”,构筑军港,警备吴国,建造战船;在腹地,挖掘“山阴故水道”,用舳舻运输战略物资。“越工善为舟,越王用之良,命廪人给上食。”为了造出功能强大的战船,勾践事事放心不下,每一处细节都亲自过问,甚至下令对技术精湛的造船工匠必须供给上等的伙食。在《左传》《国语》《史记》诸多古籍直接间接的记载中,我们不难得知,吴、越两国其实都善于建造船只、驾驭艨艟。后来越国为什么能在两国战争中胜出?越王勾践为什么能率“戈船三百”从海路北上琅琊,成就霸业?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越国军民把“舟楫之利”发挥到了极致。
也不仅仅是春秋战国时期,唐代,多少骚客文人,只要一踏上越州这片神奇的土地,看到波光云影,听到欸乃声声,不假思索就都愿意拈棹、拥蓑,享受“画船听雨眠”的惬意。一路逶迤,诗性灵感就不断被桨声橹音激起。
河网密布,从经济视角看,有利农耕渔猎,于交通而言,不架桥,不行船,咫尺也变天涯。我小时候,老家有一青年与邻村隔河相望的姑娘恋爱,河上无桥,每次相见,都颇费周折。“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步行去,要绕三四里路,费时费力,往往错过良辰美景。无奈之下,他最后只得求助生产队长。队长同意每天出畈回来的那艘木船都歇停在两村间的界河上。从此,那青年只需轻点竹篙,船头搭到对岸,就架起了人间的“鹊桥”。
其实,舟楫在水乡男婚女嫁中一直不可或缺。媒人说媒拉纤,一句小伙子“上岸会挑,落船会摇”就传递出男青年体格健壮且田里河里一应农活全是行家里手的信息。而在嫁娶的当天,生产队里平时出畈用的那条木船,更会派上大用场,美其名曰“好日船”。只要不下雨,“好日船”多不盖船篷,既能显露嫁资的丰厚,又使众人眼见为实。
进入现代社会,舟楫文明本应渐行渐远,可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奇迹再次出现,其来势甚至有点类似于钱塘江里的“暗涨潮”,来得快,来得急,来得猝不及防。没有文件号召,没有广播通知,成千上万的小划船“船头脑”不请自来,汇聚柯桥老街,穿梭于火车站、轮船码头、长途汽车站,揽客商,看样品,驳布匹,甚至兼职推销员,千言万语不嫌其烦,用“绍普”似懂非懂介绍着涤纶布的“经天纬地”,脚蹬手划跳起了水上“迪斯科”。一天下来回到家里,他们捧着满满一毡帽分币、角票,“数钱数到手抽筋”。而中国轻纺城,也正是在“轻舟八尺,低篷三扇”的簇拥下,发展成了纺织“航母”。
最近几年,绍兴有许多古镇开发文旅,其中一道亮丽的风景,便是能与游客互动的画舫、乌篷。桨声灯影里,实际上双方想要营造、体验的,都是对舟楫文明的价值认同以及场景重温。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何金梅 编辑:徐盈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