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慧

堂妹出嫁那年，东浦老街正面临拆迁，婚礼准备得很匆忙。

男方家在老街改造项目选址中，是一栋沿河的两层小楼。小楼不大，装修得古色古香，迎亲那天用红布条、彩气球装饰着，远远望去，在一众粉墙黛瓦中显得格外醒目。屋前的青石板路铺得平平整整，路旁是一条不怎么宽的河道，细长的水草随着轻柔的水波微微荡漾，好似在为这场婚礼献舞。河两岸建了不少民宅，它们紧挨在一起，显得既亲密又让邻居占不了一丝便宜，这些民宅隔个七八间便留出两人宽的巷子，方便通行。那天的风很轻，街上也很安静，鼓乐队敲打起来，嘹亮又孤寂。

老街老了，连带着这里的居民都不年轻了。飞洒喜糖的时候，围拢过来的唯有长者与孩提之童，鲜有生人。当时我以为这会是老街见证的最后一场婚礼，那些相处了几十年的街坊们，开心地说着新娘子真漂亮，来年一定生个大胖小子，许是祝福的话灵了验，堂妹第二年就生下男孩，大爹大妈笑得合不拢嘴。

又过了几年，改造好的东浦老街以黄酒小镇的名字重新出现，拆除了一部分民宅，视野和过道变得更为开阔，还引入了多样化、年轻化的业态，堂妹夫家的老宅也化身成酒肆的一部分，摆上几坛子元红、加饭、善酿、香雪，支上几张八仙桌，店小二时不时来门口迎接那些“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的贵客，店里传出的阵阵酒香，终是拦下了我们。

东浦是绍兴黄酒的发祥地，素有“越酒行天下，东浦酒最佳”之说。《绍兴县志·绍兴黄酒》中写到“明时，绍兴酒业在农民副业酿制和酒商自酿自卖基础上，出现工场手工业酿酒作坊。一些著名酒坊，大都创设于此时。”

喝完小酒出来，天空开始飘雨，但小镇的游人反而更密集了，他们把戏台前的沿河石板路围得水泄不通。我们信步走到地势较高处，才在水汽萦绕的河中发现两艘载满鲜花红绸的画舫在慢慢靠近，一艘画舫船头站着一位身着大红简约长袍，头戴精美展脚幞头，翘首盼惊鸿的俊新郎，另一艘则载着一袭绿衣，凤冠霞帔，团扇轻掩皓齿的美新娘。当两艘画舫轻靠，新郎接过新娘，一对“红男绿女”的佳偶，绘制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绝美画面，岸上的游人即使撑着伞，也尽可能腾出手来鼓掌祝贺。

原来，堂妹的婚礼不是老街上最后一场。

（柯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