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拆除前特意回了一趟老家,在楼上楼下查看了一遍,看看还有些什么物件可以带走的,桌椅板凳等一些硬头木器都由本家亲戚挑拣拿走,唯有一件物品——一盏洋油灯(煤油灯)我自己留下了。这把当年用来照明的洋油灯完成历史使命已经有近50年了,是母亲一直把它收藏在家里烧饭的一座大灶的壁柜里。
小时候,每当傍晚时分,奶奶会叫我们兄妹们把洋油灯去找过来,放在屋檐头的石阶上,拿来毛纸,小心翼翼地把洋油灯周身的灰尘、油污擦干净,然后把灯带稍微往上拔一点点,再用剪刀把灯带上结焦的部分剪掉。灯带绝不会拔得很长,因为灯带越长,火苗虽然越旺,灯光也越亮,但耗油也就越厉害。擦好洋油灯以后,再在油灯里加一点洋油,往灯里加洋油的事是由奶奶亲自来做的,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加洋油一边对我们说:洋油宁可加少一点,绝对不能满出来,这都是用钞票和洋油票买来的。是啊,在那个物质十分匮乏的年代里,购买什么东西花钱不用说,更要凭票供应,买煤油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一定只得精打细算省着用。为了节省洋油,如果碰上下雨天生产队不出工,奶奶就会把晚饭做得早一点,做好以后就会催促全家人说:今天早点吃夜饭,省得点洋油灯了。吃过晚饭,奶奶总是趁着天还没有黑下来,叫我和妹妹一起跟着她上楼睡觉。有时候点着洋油灯去睡觉,母亲总是催着我们“赶紧把衣服脱掉睡觉,赶紧把洋油灯吹灭”。
有一年,为了在二哥结婚的时候能痛痛快快用上灯照明,这一个冬天我们全家没少摸黑睡觉,母亲在做针线活的时候还总是把灯带拔得短了再短,尽量少耗油。
在那个年代,母亲白天在生产队里劳作,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补着衣服纳着鞋底,有时候针线做着做着油灯的火苗慢慢地小了,灯光也越来越暗,母亲知道要给洋油灯加油了。可是,洋油瓶子里也没有油了,这时候,母亲表现得很着急的样子,埋怨起洋油灯来:“啊呀,真是讨债(讨厌),我想今天晚上打算把这两件衣服补好明天干活去要穿的,现在怎么办?”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她有所醒悟似的说:快点,你去三奶奶家里借一盅洋油来,我晚上一定要把这两件衣服补好为止。于是,我就去灶梁的壁柜里找出一只缺了一小角的酒盅去向隔壁三奶奶家里借来一盅煤油。在我的记忆里,这种情况出现过好几次。
有多少个夜晚,母亲在这把洋油灯如豆的灯火下,做着针线,有时候突然发出“哦哟”一声,接着,母亲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挤捏着左手的某一个手指,血就慢慢地从这个指尖渗出来,母亲就会从针线笸箩里拣出一块不能用作补丁的碎布擦掉血继续补衣服或者纳鞋底。原来是因为灯光昏暗,加上母亲太累了,一走神缝衣针刺着手指了。也有多少个夜晚,等我们一觉醒来的时候,母亲还在昏黄的灯光下缝缝补补做着针线活。
告别洋油灯照明的年代已经半个多世纪了,母亲作古也有20年了,但当我看到这盏洋油灯,脑海里就立马浮现出当年我们的生活情状和母亲在这盏煤油灯下补衣服纳鞋底的情景。(内容来源:绍兴晚报)
作者: 编辑:张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