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抗战题材电影《南京照相馆》从7月25日上映后一直热映至今,讲述抗战历史的长篇报告文学《南京大屠杀》也重回人们的视线。
《南京大屠杀》的作者徐志耕,是在大善塔下长大的绍兴人。该书自38年前问世以来,经历了30次再版,最近一次再版是去年。
8月29日下午,徐志耕重返故乡,在绍兴图书馆二楼报告厅,他以所著的长篇报告文学《南京大屠杀》与《浴血淞沪》为蓝本,作了一场以“从淞沪抗战到南京大屠杀”为主题的讲座,反响热烈。
两部报告文学一版再版
讲座现场,250个座位早早坐满,既有中小学生,也有白发老者。徐志耕虽年近八旬,却依然身姿挺拔,步伐稳健,眼睛炯炯有神。他带着浓厚绍兴口音的普通话瞬间拉近了与家乡听众的距离。
“《南京大屠杀》是我自发调查采写的第一部全面反映这段历史的报告文学。”徐志耕说,1987年12月,正值南京大屠杀50周年祭,这本书首次出版便发行15万册,迅速引发全国震动。38年来,它被不断重版、翻译,已有中、英、法、日等30种版本,国内最新版于去年8月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发行。
《浴血淞沪》是徐志耕的另一部力作。为了这本书,他花了8个月时间采访亲历者、查阅档案,从国共两党、国内国际、将帅士兵等多角度重现了淞沪会战的壮烈场景。该书出版后四次再版,并荣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
徐志耕说,淞沪会战迫使日军将战略重心从华北转向华东,打乱了其沿平汉线南下直取武汉的计划,为中国抗战争取了战略主动权。为粉碎日军的企图,1937年8月13日,中国军队向驻沪日军发起进攻,“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这场持续3个月的大战经历了宝山保卫战、罗店争夺战、四行仓库保卫战等多场关键战役。这是全国抗战开始以来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由于综合实力差距过于悬殊,中国军队苦战3个月未能扭转战局,最终决定战略性撤退。日军于1937年11月9日全面占领上海,并于同年12月7日对南京外围阵地发起全面进攻,南京保卫战正式打响。
当时,近20万日军进攻南京,中国守军约十一二万人,多为从淞沪战场撤下来的部队,伤亡惨重、补给匮乏,形势极为不利。尽管中国守军顽强抵抗,仍未能扭转战局。日军的军事优势,加之当时政治与军事协调的失误,最终导致南京于12月13日沦陷,随即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
在讲座现场,徐志耕沉痛地讲述了这段历史,现场听众无不动容。
用脚触摸到历史的伤痕
“写历史,必须拂去尘埃,还原真相。”这是徐志耕写这两部报告文学的宗旨。
“真相从来不会自动显现,它需要有人穿越迷雾去追寻。”徐志耕的这句话正是他创作生涯的最佳注脚。1985年冬,当整个社会沉浸在经济建设的热潮中时,这位南京军区人民前线报记者却毅然踏上追寻历史真相的艰难之路。
“当时有同志劝我,战争伤痛尚未抚平,何必揭开伤疤。但我坚信,历史真相若被遗忘,将是民族的二次灾难。”徐志耕回忆道。在那个没有高速交通和数字设备的年代,他带着笔记本,骑着一辆自行车,穿梭在南京的街巷里弄,采访了近百人。有时为核实一个细节,要往返七八次。听到惨烈处,录音机里常混入压抑的哽咽声。
报告厅内,银发苍苍的老者与系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并肩而坐,听徐志耕讲述创作的艰辛与所经历的精神痛苦。
78岁的退休教师李秀珍摩挲着1987年版《南京大屠杀》泛黄的书页动情地说:“这本书当年像惊雷般震撼了我们这代人,书页里沉甸甸的真相让我们第一次真正触摸到历史的伤痕。”
“徐老师的作品不仅是历史的记录,更是民族的觉醒剂。一个月前他在军休所讲座时,便以翔实的史料,饱含深情的叙述,让我们明白了弱国何以遭欺、强国必须强军的道理。”绍兴市军休所所长陈建激动地表示,这本书,是用脚走出来的,真实地反映了那段不能忘却的历史。
1987年《南京大屠杀》首次出版,38年来,除了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外,很少再有相关主题作品面世。所以时隔多年,徐志耕著作的《南京大屠杀》发行量依然很大。据绍兴图书馆工作人员介绍,该馆收藏着多个版本的《南京大屠杀》,有的版本因借阅次数多,已经很陈旧了。
年轻一代的反应同样令人动容。16岁的高中生陈思睿在讲座结束后久久不愿离去,“徐老师笔下的每一个数字都不再是冰冷的统计,而是具象的生命。对我国与美国几组重要战略物资生产数据的对比,让我们明白,每一个中国人都有责任为国家强大贡献力量。”
绍兴图书馆社会教育部的周莉莉告诉记者,最令人欣慰的是,本次讲座青少年占比达到45%,很多家长特意带孩子前来听讲。讲座结束后,不少青少年上台和徐志耕合影,这种跨越时代的情感共鸣,正是历史教育最珍贵的成果。
《南京照相馆》人物原型来自《血证》
自7月下旬《南京照相馆》上映以来,引发了观众的强烈共鸣。这部电影取材于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日军真实罪证影像,聚焦1937年南京沦陷时期一群素不相识的普通百姓因一卷记录日军暴行的胶片意外被命运捆绑的经历。影片通过细腻的镜头语言,还原了在侵华日军暴行下的民族觉醒。
许多熟悉徐志耕作品的读者纷纷表示,《南京照相馆》的人物原型是徐志耕采访过的对象。忠实记录这一采访的报告文学《血证》,原载于1991年12月11日《文汇报》,距今已经34年了。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颜越虎告诉记者,他是徐志耕作品的忠实读者。当他了解《南京照相馆》这部电影时,马上就想到了徐志耕30多年前写的这篇《血证》。
“《南京照相馆》中的人物都是虚构的,因为影片要集中体现人物与情节的冲突。”徐志耕在讲座中详细讲述了《南京照相馆》背后的故事。1987年,他辗转找到电影《屠城血证》真实原型吴旋,对方回忆,那本封存日军罪证的相册由金陵照相馆的学徒罗瑾制作,封面上绘着一颗淌血的心脏和一把刺刀,以及一个“耻”字。“吴旋捡到了罗瑾遗失的相册,冒着生命危险保存多年,最后将它送上‘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作为铁证使南京大屠杀主犯之一谷寿夫被定罪。”
将类似于此的真实瞬间还原,是徐志耕写作的初心,那些为采访奔波的日子里,他骑着自行车穿梭于南京大街小巷,寻访最具典型意义的历史见证者和因大屠杀留下心理创伤的幸存者,感受他们难言的苦难。这些来之不易的采访,也成为《南京大屠杀》这本著作最扎实的地基。
从士兵到作家,他始终是绍兴人
“我家就在大善塔附近的月池坊,弟弟、妹妹都生活在绍兴。”徐志耕尽管在南京工作了几十年,儿子一家也在南京工作定居,但他晚年还是往返于杭州、绍兴两地居住,因为这里有他的根和魂。
徐志耕告诉记者,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得益于绍兴人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他18岁离开绍兴入伍,在部队里一直坚持学习,并主动锻炼多方面的写作能力。26岁那年,他在解放军报等报刊一月连发8篇深度报道,记录舟山群岛官兵的戍边生活。“台风天跟着补给船上岛,吐得昏天暗地却抓到最生动的细节——战士用身体护住的不是粮食,而是整整一箱家书。”这种带着体温的写作让他破格提干,从士兵成为了一名记者,最终得以走进南京大学中文系的课堂。
在他的书房里,摆放着他拍摄的军旅照片,同样让他骄傲的,还有这么多年来他写作出版的书籍,摆满长长的两排书架,恰如他的人生轨迹。“部队是锻造我精神骨骼的熔炉。”抚摸着1964年的入伍照片,他眼中闪着光,“在新兵连时班长说我‘秀才扛枪不像样’,我偏要证明笔墨和钢枪可以共鸣。”
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徐志耕,仍保持着军人的作息规律。每天清晨5点,书房必定亮起灯光。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老人的呢喃:“历史不是尘封的档案,而是流动的江河。我们记录苦难,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让和平的根基更加牢固。这既是军人的天职,也是作家的使命。”
徐志耕的代表作《南京大屠杀》全球发行超200万册。其采写、搜集的80多位幸存者口述史已编入南京大屠杀研究文献。4本《南京大屠杀》的采访笔记已被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收藏。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 编辑:徐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