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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梅花

作者：微粒

城市的喧嚣在毕业照的快门声里定格，然后迅速褪色。孝梅抱着那个薄薄的纸袋，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学生时代，和一块沉甸甸的梅花表。

父亲就走了，临终前只反复说“老家，找王剑，报恩”，再就是把这块表塞给她，说这是王剑当年落下的。

（一）

孝梅去了从未回去过的乡下老家寒风村。

村子被一层灰蒙蒙的尘土覆盖着，村人对她的问话爱搭不理，村里的狗叫得很凶。一一个骑着破摩托车的黄毛青年刹在她跟前，眼睛滴溜溜转在表上，说想看看表。

“这是我父亲让我找恩人的信物！”

黄毛咧嘴笑着说“我认识这表，我爹的，你恩人是我爹！”

孝梅将信将疑，刚伸手，黄毛一把拽过去猛地踹响摩托，引擎一吼，卷起的尘土扑了她一脸，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孝梅在村里问了一圈，却没人认识那个黄毛，也没人知道王剑在哪。报恩的事没办成，还把父亲留下的信物丢了，孝梅坐在田埂上哭了好久。

从那天起，她脑子里的“找王剑报恩”，慢慢变成了“找黄毛要回表”。

她在村里的小卖部打了份零工，一边攒钱，一边打听黄毛的消息。半个月后，才从一个村民嘴里听说，有一伙混混抢了超市被抓了，里面有个黄毛，估计要坐好几年牢。孝梅又坐在田埂上哭了好久。

村里的日子成了流水账，她一天天数着日历，等着的，不是报仇，甚至不是恩人，而是等那个黄毛，问他一句，那块表在哪儿？

流言像村里的野草，风一吹就传来传去，他们说：孝梅是黄毛的相好，在等他出来成亲呢。

（二）

三年后的某个黄昏，村口杂货店老板磕着瓜子，随口一句：“那黄毛啊，听说去广州找他爹了。”

孝梅买了最便宜的硬座火车去广州，走之前还和杂货店老板说了再见。

绿皮火车十分拥挤，汗臭味和泡面味比村里的粪坑还要冲。

“抓小偷！”男人的一声吼叫让车厢骚动起来，一个身影在人群中窜动，孝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过去拽住那人。

那人猛地转身，凶相毕露：“少管闲事！”一把将孝梅推倒在地，也让她看清了那张脸，颇有些失落。小偷后面被群众摁住了，被偷的男人拿了两个苹果来感谢孝梅。两人聊起来才知道，男人也来自寒风村。

“你去广州做啥啊？”

孝梅说“找人，他偷了我的手表。”

身边的人都笑了，“嘎值钱的表啊？”

孝梅说是梅花表，是恩人的。

老乡皱皱眉，“我弟也有一块梅花表，难道你要找的恩人是我哥？他叫王剑，我叫王书。”

孝梅愣住了，傻傻地点头。

王书说王剑好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肺癌，埋在广州。希望刚冒尖就被掐断，孝梅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找了三年的“报恩”，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有了结果。王书说：“你要是想看看他，我带你去。”

（三）

墓地荒凉，风带着呜咽声。远远地，她看见一个人弓着背，用一把铁锤粗暴地撬着一块墓碑。

王书好像察觉了什么，赶忙冲过去“你干嘛呢你！给老子住手！”

那个人没有跑，也没有停下撬碑，王书按住了他。孝梅也看见了他的脸——是黄毛，如今染了一头红发，比三年前更精瘦，脸上的戾气像要溢出来。

“我和这狗东西的事你少管，俺今天必须替俺娘报仇解恨！”

“你知道个屁！”王书急得瞪眼。

到了墓碑前，孝梅看见了“王剑”两个字。

孝梅捡起黄毛脱手的铁锤，莫名横出一股劲，大声喊“我的表呢？”

黄毛和王书都愣住了，这时候孝梅看见黄毛手上带着那块梅花表。争夺，推搡，混乱中黄毛的拳头向王书砸去，铁锤冰冷的弧度在王书眼前一闪。

剧痛刺穿神经，一声惨叫将三人定在原地，鲜红的血珠从破口处涌出，溅落在灰扑扑的墓碑上，像骤然开了几朵梅花。

手表掉落在墓前，表壳碎了，表针还在走。

黄毛的手臂废了，血还在往外渗，一滴，一滴，落在泥土上，迅速洇开，变成一小片深褐。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孝梅身上，她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把那块表放在兜里，暖暖的，像父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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