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奶奶又在厨房里熬骨头汤了。我皱着眉头看向那碗浮着油星的乳白汤汁，悄悄把碗推远了些——始终不明白，奶奶为何总爱煮这油腻腻的汤。

“丫头，过来搭把手！”奶奶的声音裹着水汽传来。我磨蹭着走进厨房，却第一次认真看清了她熬汤的模样。

凉水开，骨头下锅，汤香初藏。

奶奶佝偻着背站在灶台前，像棵被岁月压弯的老竹。布满裂痕的竹砧板上躺着几截暗红的骨头。“血水去干净，汤才不腥。”奶奶握着缠满胶布的剪刀，八角茴香簌簌落进她掌心交错的纹路里，像躺在沟壑纵横的土地上。凉水在砂锅里漾开涟漪，筒子骨沉入锅底发出闷响。当水面浮起雪色絮沫，她便用铁勺轻轻撇去，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婴儿睫毛上的霜。

雨落时，锅中添料，汤香渐起。

砂锅里的水咕噜噜冒泡，奶奶突然踮起脚尖。她左手扶着泛黄的瓷砖墙，右手颤巍巍地去够柜顶的党参罐子。阳光从纱窗漏进来，照得她鬓角的白发像落了层薄霜。奶奶往锅里添料——晒干的陈皮像金箔般蜷曲，红枣在汤里舒展成朱砂色的云，当归在旋涡中跳起古老的傩舞……

雨歇后，鲜味溢出，汤香弥漫。

看着蒸汽攀上奶奶的老花镜，恍惚间忆起小时候她给我洗澡的画面。那时的她还能轻松托起湿漉漉的我，如今却要扶着腰才能端起砂锅。锅盖掀开的瞬间，浓白雾气裹着香气扑面而来，在冬日的厨房里织出流动的银河。砂锅沿的豁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是去年我打翻汤锅时磕破的。

“小心烫。”奶奶用青瓷碗盛了半碗汤推给我。油花在碗沿聚成金色的圆环，我忽然发现汤面上映着两个月亮：一个悬在梧桐梢头，一个凝在奶奶的镜片上。

“您为什么总熬骨头汤啊？”我终于问出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奶奶擦眼镜的手顿了顿，皱纹里漾开笑意：“你爷当年累垮了只能喝米汤，你爸小时候发烧总要喝碗鸡汤，现在啊……”她往我碗里添了勺汤，“医生说这汤补钙，咱们丫头能长得比门口梧桐树还高。”

我低头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汤滑进胃里。原来油腻的汤底藏着枸杞的甜，生姜的暖，还有党参淡淡的苦。

我看着那个带着豁口的砂锅，裂纹里还凝着点点油星，在月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把整个银河都熬化在了里面。原来，最珍贵的美好，从来不在远方。

绍兴市塔山小学六（1）班茹果

指导老师：方彩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