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寂斋

邂逅一位老熟人，与我同庚同学历，工作性质差不多，同年退休，养老金也相等。这位老熟人多年未谋面，明显地显老。他说：哪能不老？八十了，不老岂不成妖？说罢两人相顾大笑。

我问：你在做啥？

他答：买菜。

他将一袋子菜品示我，要我猜猜这些菜多少钱？我仔细看了看，里面放着两个不大不小的西瓜，一袋两斤多点的葡萄，三支茭白，一包绿豆芽。

我也是每天买菜的，稍作思考就脱口而出：45元吧？

他答：28元。

接着他算给我听，两个西瓜每斤1元，13斤计13元，两斤多葡萄计7元，茭白6元，绿豆芽2元，合计28元。

我知道这是时下市场里最便宜的蔬果，一般兜里有点钱的人是不屑一顾的。这位仁兄应该不缺钱，每月养老金在1万元以上，最近又涨了点，为什么要这么节约？难道人性的吝啬就那么顽固？

他苦笑一下，说：一家不知一家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幸福的家庭大致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说完，他沉默，我也无言可启。

我想，他肯定碰到难处了，而且是很缺钱的难处。莫非家里有人重病？莫非投资不慎背上巨债？我不敢打听，人家的隐私，不愿泄露还是不问为好。

我只好安慰他说，还是要朝前看，比如这竹节草台风，来时很凶猛，又是雨又是风，但不是过去了吗？如今不是云开日出，朗朗天晴了吗？他苦笑一下，说也只有这样想。

我转换话题，问：你平时怎么生活？不料，他反客为主问我：你是怎么生活的？我愣了一下，说：自得其乐罢，比如买菜做饭，耗去不少时间；再写点短文，锻炼大脑；每天游泳做体操，锻炼身体；再读点书，最近在练习画速写，携个本子，骑辆车子，看山看水看风景，画房画树画舟，不过寻了借口外出兜兜转转而已，以免在家里闲着无聊。

他听我一说，连声赞道：这种生活方法好，不玩手机吗？

我答：不玩。

他说：我也不玩。我只研究下棋，象棋、围棋都有兴趣，什么时候我们下几盘。

我连忙拱手说：不敢不敢，我下不好棋，从没有研究过。

他要给我上棋课，我忙说：下次有空再请教你吧。不过你迷上下棋，我也放心了。

他问：放什么心？

我答：听你说在研究棋，我放心了。

大抵一个人有感兴趣的事在做，而且没有名啊利啊这些世俗的功利目的，那就是真正地超脱，也是人生的成功。

我告诉他，这不是我说的，是中国哲学家、与我们同龄的周国平说的。

他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情不自禁地拉着我的手问：“这是真的？”我点点头，并告诉他，这个意思是周国平在《成功的真谛》这篇文章里说的，这篇文章收在他著的《安静》这本书里。

他松开握着我的手，说：“那我要把这本书找来看看。”他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说罢，他跨上坐骑，顺着延安路走了，我知道他的家在人民路上，而延安路上则有越城区图书馆。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