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电影《长安的荔枝》热映。影片讲述了唐朝天宝年间（742-756）上林署监事（从九品下）李善德在同僚的算计下接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杨贵妃生辰之前将“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的岭南新鲜荔枝运抵长安。通过对沿途山川河湖的形势勘探、运输路线的演算筛选、保鲜措施的改进，李善德终于设计出了一份新鲜荔枝转运之法，可以在十一日内将色、香、味不变的鲜荔枝从岭南运至长安。影片将李善德的奋斗和当时的官场腐败、层层盘剥、享乐主义、奢靡之风等社会现象融合交织，铺陈出了历史夹缝中小人物的职场求生之道,折射出了底层百姓的生活和官场的风气,管窥见证大唐安史之乱前夜繁华表象下的斑驳肌理。

九品小吏的生存困境，得见人浮于事、推诿扯皮的官场干事作风。李善德精于算学，开元十五年（727）明算科及第，但明算科起点官职低微、晋升通道狭窄、社会认可度低，加之自身老实本分、不善奉承，不懂“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的所谓“做官之道”，为官二十余年虽勤于任事、业务拔尖，却升迁无望、止于九品。他廉洁自持、家风清正，薪资微薄、生活清贫，靠“香积贷”才能购入长安边缘区域的普通房屋。他严谨细致、踏实专业，亲下岭南研究驿路地势、寻找荔枝保鲜方法；发明设计格眼簿子，用以记录各条转运路线的试验结果、部署转运途中各衙署的工作职责；提前摸排转运路线，清查沿途可能出现的隐患。他淳朴善良、真诚待人，与底层民众平等相待、打成一片。他坚韧不拔、永不言弃，即使深陷绝境也拼死一搏，就算试验失败也毫不气馁，哪怕四处碰壁也未曾放弃。凭着他的专业能力、实干精神、温良坚持，鲜荔枝转运最终实现。然而，李善德面对的，却是推诿扯皮、虚浮虚伪的官场百态。李善德接受原本属于工作时间摸鱼的同事们负责的工作，如实计算部门收支却不受领导同事待见，接到的运送荔枝“煎”的敕令也是被领导篡改的，并且这份敕令也是经过了尚食局-太府寺-宫市使-岭南朝集使-司农寺等衙门的多重推诿，最后才到了上林署。当李善德将转运方案呈交朝廷，想要得到有关部门协助时，却被像皮球一样在户部、中书门下、吏部、兵部、太府寺等部门间来回踢。官员不实干，部门不作为，遇事多推诿，小人物李善德所见，皆是如此官僚作风。

对荔枝园的暴力损毁，得见层层加码、不计成本的畸形政绩观念。李善德本以为此次进献荔枝，借助官府的力量可以让种荔枝的农户得到利益，然而各级衙门为求稳妥层层加码，将运送总量翻倍，反而使两代果农苦心栽培的荔枝园惨遭滥伐。影片中，右相杨国忠下令砍伐30丛荔枝树，但各级衙门为规避责任风险，只执行上级指令，不承担决策后果，经略府将数量增至50丛，五州刺史府提升至100丛，最终赵辛民执行时定为200丛，让阿僮皇家贡园的梦想彻底破灭，荔枝产业遭到毁灭性打击。随着运送数量的增加，马车、马匹、人力、物力用度骤然攀升，靡费甚巨。运输过程中，无数运送人员掉落山谷，无数马匹半途累死，沿途无数百姓无力应对沉重的赋役压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在这种层层加码、不计损耗、强行摊派，只求完成任务、避免承担风险的畸形政绩观影响下，倾百姓之物力，结权贵之欢心，朝廷失去民心便是必然结果。这种层层加码机制在今天仍有诸多变种，如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当上级部门只管下达指令而不考虑执行条件，当考核指标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基层干部就不得不在“欺上瞒下”与“疲于奔命”之间做出艰难选择。

银牌开道的权力任性，得见沿途逃驿、十室九空的荒淫无道暴政。杨国忠对李善德宣称“规则是留给不够强大的人的”，并赐银牌凌驾于一切流程之上。当权力变成无法约束的特权，贪腐链便彻底激活：之前唯利是图的招福寺住持主动免除李善德392贯房贷；原本对他爱搭不理的同僚瞬间百般谄媚、极尽阿谀；曾经百般阻挠的岭南经略使何履光和幕僚赵辛民亦是唯命是从。然而，权力的癌变带来的后果却是灾难性的，由于杨国忠的不劳一文，朝廷向百姓征收荔枝钱两万贯，大量征调白直役，江陵府超量预备冰块，原本李善德设计的补贴驿站费用的贴直钱也根本没有落实，反而需要驿站垫资运送，于是出现了大量的逃驿事件。由于驿站承担着传达政令、传递军报、运送粮草军械、赈灾救援的重要作用，因此，逃驿不仅导致运送到长安的荔枝万不存一，更使政令军报传递受阻、军械粮草运输中断。这些触目精心的民生账，成为李善德最终向杨国忠摊牌时的血泪控诉：“天下钱粮皆有定数，不支于国库，不取于内帑，那么从何而来？只能从黄草驿、岭南荔园榨取，从沿途附户身上征派。取之于民，用之于上，又谈何不劳一文？”正如《管子·权修》中云:“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国虽小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

当李善德一骑返回宫城，背囊中岭南的红色木棉花瓣飘落，除去对妻子的承诺，何尝不是荔枝转运沿途百姓的血泪抛洒？安史之乱，长安沦陷，远在岭南的李善德纵使“日啖荔枝三百颗”，亦是悲上心头，心中的盛世精神图腾因为官员作风不正、权贵漠视民生、社会奢靡享乐轰然崩塌。“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我们要以史为鉴，以彻底的自我革命精神荡顽瘴、祛沉疴、除痼疾，以作风建设新气象凝聚党心民心，赢得人民群众的信任拥护，创造新伟业。

（嵊州市纪委监委 李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