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初,浙江省文化广电和旅游厅启动成立浙江省戏曲曲牌抢救工作小组,全省18个市县、35家单位、500余位专业人士加入其中。
浙江音乐学院戏剧系教授、一级作曲刘建宽老师曾记得,上一次启动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时,自己还是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
“上世纪八十年代,浙江做过一次戏曲音乐方面的收集,用了十年编撰出《中国戏曲音乐集成·浙江卷》。”1982年,刘建宽从浙江艺术学校音乐班毕业后,进入宁波市越剧团。从青葱少年到两鬓斑白,从舞台上的司鼓到浙江小百花越剧院的党委书记,刘建宽的人生轨迹始终与戏曲音乐紧紧相连。
这一次,他成了戏曲曲牌抢救工程的具体负责实施人。“当下,我们进行戏曲曲牌抢救的立意与初心,则是拾遗补阙,璧合圆足,提供一份更加立体、更加全面的浙江戏曲曲牌清单。”
这是浙江近年来规模最大、地域最广、要求最高、最为专业的一项戏曲传承保护工程,涉及全省众多剧种、非遗项目、戏曲院团、文化馆站和社团组织,统筹工作千头万绪,收集工作浩如烟海。
浙江音乐学院戏剧系办公室主任吴婷婷介绍,工程按照“抢救记录—初审校对—成果转化”的步骤有序推进。音乐组负责抢救梳理和演奏演唱;拍摄组负责录制,真实记录曲牌的表演形态;专家组负责曲牌资料的学术准确性。在具体操作上,根据传承人年龄、身体状况分批实施,尤其对70周岁以上或体弱多病的传承人优先记录。
凌晨一两点,万籁俱寂,浙江音乐学院戏剧系青年二胡教师斯陈骏的手机屏幕却依然亮着。微信群里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他负责曲牌收集统筹,整理各地发来的珍贵素材。
“老师们白天都在院团里挑大梁。”斯陈骏说,“只有等到夜深人静,家人都睡了,他们才能静下心来整理资料,把白天的发现一条条记录下来发给我。” 这样的深夜工作,对大家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大家说起这支由各地音乐指挥、作曲等领域业务骨干组成的专业队伍时,有个很形象的比喻——“五百壮士”。
2022年,温州市瓯剧艺术研究院的蔡南正接到任务后,开始了几个月的田野调查。在瓯北的一间老屋里,他见到了徐振忠。这位已故乐师杨大伦的传人,十多年前因一场车祸卧床不起,却依然用颤抖的手,在止痛药的支撑下,一笔一画地誊写着那些流传了千百年的曲牌。泛黄的纸页上,工整的字迹仿佛在诉说一个老人与时间赛跑的倔强。
“这些东西要是带走了,就真的没了。”徐振忠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起初,他对交付曲谱心存顾虑,直到听见瓯剧院乐队将他整理的《寿颜开》等曲牌精心配器演奏的录音时,老人浑浊的双眼突然焕发出光彩。2023年,徐振忠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临终前,他将毕生收集的700多首曲牌郑重托付给蔡南正,对儿子说:“我的夙愿已了,可以含笑九泉了。”
黄永清、柳梅成和韩燕飞,3位白发苍苍的宁海平调老艺人,平均年龄超过80岁,每天工作10小时以上,用3个多月时间搜集了1000余支曲牌。柳梅成作为院团的“灵魂司鼓”,毫无保留地输出记忆中宁海平调的韵律。当200多支曲牌化作永恒的声纹,这位老艺人却倒下了——突发脑出血,让他再难举起相伴一生的鼓板。他亲自传授的锣鼓经已化作年轻乐手血脉里的文化基因,托起了宁海平调400余年的文脉。
刘建宽感慨地说:“这场抢救,不仅是记录音符,更是留住一段文化血脉。当老艺人们一个个离去,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的声音,不再被时间带走。”
作者: 编辑:夏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