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吴浩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绍兴锡器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绍兴市代表性传承人。今年67岁，从事铜锡制品创作40多年，现已受聘为兰亭书画研究院院士，工艺雕刻师。作品获得浙江省民族民间工艺美术博览会天工优秀作品奖、绍兴市首届民间工艺美术展览金奖。

　　■ 见习记者 张梦霞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绍兴锡器制作技艺是一项历史悠久的手工艺，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绍兴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旧时绍兴锡器因“储茶不变、盛酒醇香、插花长久、饮水清甜”的卓越品质而闻名，在庙宇佛寺、民间祭祀、婚嫁用品等场合广泛使用。“锡半城”的名头，从这一件件锡器中就看得出来。作为锡制代表性传承人，吴浩梁大半生沉浸于各种锡器的钻研制作。他以刀代笔，通过錾刻技艺，将一幅幅书画“搬”到锡器上，创造了一件件珍贵的锡制艺术品。

　　一件成品锡器

　　需要十几道工序

　　一手拿錾，一手拿小榔头，“叮叮叮……叮叮叮……”在越城区森海豪庭小区内的一个车库门前，充满节奏感的敲击声传了出来，引来不少居民旁观。

　　吴浩梁坐在板凳上，头戴放大镜，在一个初步成型的锡壶上敲敲打打。在金属碎屑、粉尘的包围下，他双目专注，眉头微皱，一整套动作熟练而流畅，每一次敲击都精准而有力。不出十分钟，一个花瓣造型的图案就在锡壶上浮现，让整个器物变得精致又生动。

　　吴浩梁的锡制生涯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当时20岁出头的他进入袍谷知青熔炼厂工作，专门制作铜锡仿古产品。多年间，他跟着錾花师傅学到了这门錾刻手艺。此后他从厂里辞职，主攻锡器錾刻至今。

　　“手工锡器工序繁琐，要经历配料、熔化、压片、裁料、捶打、焊接、抛光、雕刻等十几道工序。其中，錾刻就是点睛之笔，能让一件普通的锡制品升级为一件艺术品。”吴浩梁解释，这种在锡器表面做文章，根据设计的草图反复敲打、刻画的工艺，就是錾刻。

　　在采访过程中，吴浩梁特意强调了錾与刻的区别。“錾接近于凿，出现得更早，有数千年历史。它利用金属的延展性，在表面留下錾痕，呈现凹凸不一、深浅有致的浮雕图案。而刻更接于西方的‘雕刻’概念，是清末开始运用在铜、锡器上的。主要是在表面刻出划痕，以划痕作轮廓。”他分别向记者演示了两者的区别，一块锡板用小锤反复敲击，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凹凸面，此即为錾。而用刻划的方式，使锡面受损，划出碎屑，留下肉眼可见的划痕，此即为刻。

　　“简而言之，一斤重的锡錾好后还是一斤重。但刻会磨损材质，刻完的锡就不到一斤了。”吴浩梁说，虽然两者使用的工具不同，呈现效果也不同，但它们都是金属与美学的碰撞融合。在创作过程中，也常常结合起来运用，因此现在将其合称为“錾刻”。

　　“錾与刻的工艺看着简单，其实操作过程复杂、技术难度大。要求操作者具备良好的综合素质，既要有绘画、雕塑的基础，又要掌握钳工、锻工、钣金等多种技术。”吴浩梁感慨，眼下，行业内懂錾刻技艺的人少之又少，工艺美术界的一些专家、评委也知之甚少。大家常常不知道两种工艺的区别与价值。多年来，他坚持展示并分享这门古法技艺，为的就是让更多的同行以及群众关注錾刻，感受其独特的魅力。

　　“以刀代笔”雕书画

　　锡器变成艺术品

　　在创作的过程中，吴浩梁最喜爱的莫过于使用錾刻，将各种古字画“搬”到锡器上。在其工作室的各个角落，摆满了造型别致的锡壶、锡烛台、锡制茶垫等，微微发亮的表面上，能看到人物、花鸟走兽等图案，以及各个朝代的古诗词，仿佛博物馆里的艺术品，每一件都值得品鉴。

　　一个海棠形的锡制茶叶罐引起了记者注意。它的高度不过半臂，整个罐身刻满了《兰亭序》的内容，灵动的书法刻字，透出了浓厚的越地文化特色。最初制作这个锡器时，吴浩梁想将锡器錾刻与绍兴书法文化融合在一起。为了尽可能还原《兰亭序》行书的风采，吴浩梁对着原版书法逐字研究，试图摸清每个笔画的走向与力道。

　　“一刀下去，没有修改的余地。刻错了，整面锡板就作废，前功尽弃了。”他告诉记者，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字画的还原率必须要达到95%以上，每一下都不能马虎。慢工出细活，在锡制茶叶罐上錾刻这篇《兰亭序》，他花了整整一周。

　　“字刻得好，还需要静下心，理解作品背后的文化与情感。”吴浩梁回忆，将书画“搬”到锡器上并非易事。且汉字的笔画，同样的一道线，不同的师傅錾刻出来是有区别的。关键要仿得像，仿出神韵。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除了研究字体，吴浩梁还花了不少功夫品读作品，感受作者挥毫泼墨时的心境。“錾刻时，将自己想象成作者，顺着他们的笔意动作，只有达到古今相通的境界，才能刻出行书的灵动之气！”他说。

　　錾刻的技艺在不同金属上是相通的。除了锡器，吴浩梁还将錾刻运用在色泽更明亮的铜材上。除了创作20余幅字铜版字画，他还挑战了难度更高的人物。

　　在一幅“古越名人”铜版画上，蔡元培、鲁迅等绍兴名人荟萃，将绍兴名人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

　　“人物的各个部位，面部是最难刻画的，要通过细节还原人物的神态。眼睛大小、形状、单双眼皮等细节都有讲究。还有嘴唇的弧度、肌肉的纹理动向……一不留神，线条走形，人物的相貌就不像了，气质就变了。”吴浩梁说，这背后所需的功力，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轻易积累起来的。

　　随着工业模式的发展，如今锡器被其他金属、合金工业制品所替代，逐渐退出大众的日常生活。在流行“多快好省”雕凿技艺的当下，吴浩梁却“甘坐冷板凳”，默默坚守錾刻技艺。

　　“錾刻技艺是纯手工，不仅要长久磨炼技艺，且制作费时费力，经济效益也低。没有坚韧的意志，往往难以坚持。但每当一件錾刻器具完成，它展现出的成效与艺术价值，是任何一种工业机械或浇铸手法都无法替代的。这就是錾刻的魅力所在。”除了坚持创作，多年来，吴浩梁还常常写一些錾技内容的短文传到网上，供全国各地的同行参考。在普及这门古法技艺的过程中，他乐此不疲，“当好守艺人，是我这辈子的心愿！”

　　吴浩梁正在工作室制作锡器。

　　锡壶刻上富贵的文字，寓意良好。

　　锡壶外观精美，表面还錾刻有图案。

　　錾刻给锡壶增添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