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华春
木槿,是一种落叶灌木。故乡人称其为藤条。高低的藤条,栽在门口不远处,就是一副很好的衣架,特别适合晒垫单、被絮。把它种在菜园埂上,又是一道不错的篱笆墙,既可以挡鸡、猪儿进到菜园中糟蹋蔬菜,又可以用来编织箩筐,盛放家里的杂什等。
儿时,故乡大多数人家的菜园埂,都用木槿围得严严实实。我家也一样。例外的是,我家菜园南边土埂上的木槿,稀疏得很。与其他三面相比,它显得那么随意散漫,连风都带着慵懒的弧度。究其原因,它又是我伯父家的北菜园埂。北高南低,站在埂边,伯父家菜园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俗话说,隔锅饭香。我家菜园里没有的蔬菜品种,在伯父家那边出现了,心也就痒痒了起来。很多时候,我寻机跳过去,仔仔细细地一探究竟。猫腰攀回时,那阳春的小白菜,炎夏的黄瓜与西红柿,金秋的萝卜与山芋,寒冬的大白菜等,总成了我的顺手之“羊”。
印象深刻的是,那年夏日午后,暑气正盛,熟门熟路地从木槿间的缺口处往下一跳,我潜入了伯父家菜园。那墒地里玉米秆比人还高,宽大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翻看一下这个玉米苞儿,扒一扒那个玉米穗子,找到个心仪的玉米棒,刚一用力,远处菜园门方向突然传来“吱呀”声。一瞬间,我的手定在半空,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嗓子眼。紧接着,传来伯父那熟悉的咳嗽声,像重锤一样,叩击着我的耳膜。园外楝树上的蝉鸣,这时陡然调高了八度,像是在告状一样。贴住玉米秆蹲着的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一切又安静下来,只听见木槿枝条在热风中摇曳的声音。小心翼翼探出头望过去,伯父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几只麻雀喳喳着飞过眼帘。
自那以后,我改变了进出伯父家菜园的路线,时而北进南出,时而北入西走。甚至,打好找小鸡仔的腹稿,大摇大摆地从那北面菜园门直接进去。
每每看到伯父伯母在加固南面和西边的荆棘篱笆墙,或者嘀咕菜园门没关好,我就暗暗一乐,觉得他们在意错了方向,尽做无用的事情。
那年秋日的一天,母亲和伯母站在南菜园埂边拉话。听着听着,母亲口中“我家那位建议把这道埂也隔严实一点”的话,宛若石块砸进池塘,吓得我一惊。而伯母“没必要”的言辞,又令我松了口气。自此以后,我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时光在木槿花的开落中悄然流逝,我离开故乡的脚步,越走越远。那道篱笆墙和菜园,渐渐地只存在于我的心里。
前几年伯父八十大寿。酒酣耳热之际,我说起过往的那些糗事,满桌的亲戚都笑了起来。只有伯父伯母没笑。伯父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说的那些我们都不知道。再说,那篱笆墙啊,从来就不是拿来防你们的。”这话令我鼻子一酸。即使到现在,伯父伯母还顾及情面、场面,还有家侄的脸面。
一道木槿篱笆,一道浓浓的亲情。它像一条无形的纽带,拴住了我的记忆。也许,亲情本就如一棵棵木槿,挡着生活的风雨,开着温馨的花朵,编织着平淡的日子,岁岁年年。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 编辑:沈泽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