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1938年11月,当艾青写下短诗《我爱这土地》时,正漂泊于被战火撕裂的华夏大地。面对浸透着苦难的土地,诗人爱国的情怀是无条件的、发自灵魂的、竭尽全力的!他依次歌唱了土地、河流、风和黎明,既是大自然,更是祖国所拥有、经历的一切。最感人的是“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因为,“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时隔百年,当我重读历史,那嘶哑之鸟的啼鸣,仿佛于炮火轰鸣中,翻越千山万水,声声敲击我的心底,在灵魂深处回荡不歇。乱世检验人心,它让我想起吾越之地以文章气节自负的越中三贤。古稀老人王思任在瑟瑟颤抖的末日里,以“吾越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的浩气之音,如敲石出火,照亮了晚明江南的浩浩狼烟;祁彪佳在梅花阁前行吟“山川、人物,皆属幻形”,声调悲怆而苍凉,萦绕一池清水,久久不散;张岱在邯郸梦断、漏尽钟鸣的夜里,借着山间熹微的月光,发出“烈女与忠臣,事一不事二。掩袭知不久,而有破竹势”的泣血低吟……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老舍笔下的鼓书艺人宝庆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爱国,他只知道每逢看见自己的国旗,就嗓子眼儿发干,堵得慌,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穆旦曾经历严酷的冬季,但他依然满怀热忱,“我要用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此际,我豁然明了,这民族苦难中迸发的嘶哑之声,不是衰败的声音,恰恰是生命在重压下依然倔强挺立的姿态。这些真实而朴素的声音,所表达的是一种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最伟大、最深层的民族感情和爱国情怀。它来自一个赤子的内心深处,来自民族精神的最深处,因而拥有不朽的生命力。
古往今来,历史的长河中,多少嘶哑的喉咙从未停止向这片土地倾吐热爱。就拿我们越地来说,山为人所残,水为人所剩,山水倔强,自然恒久。古越精神中的那一份“硬气”,同样体现在士人气节上,铮铮作响。这一脉自勾践卧薪尝胆一路绵延下来,经魏晋王谢风流的淬炼,到王思任、张岱“石压笋,笋能斜出”的冲天豪气,再到鲁迅、秋瑾的浩然正气,一如稽山巍巍,镜水汤汤。
那一段硝烟四起、杜鹃啼血的历史,关在芜杂门径里的日子,已经远去。在和平安稳、物质丰盈的今天,我们享受着无数前人流血牺牲换来的果实。然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中穿梭时,在为工业狂飙式发展而自豪时,“爱国”二字,似乎正在沦为喧嚣的仪式,或浮于表面的口号。
此刻,那穿越时空的嘶哑之声,再次如警钟般响起:爱国,从来不只是享受荣光,更是沉甸甸的守护与担当;爱国,不是喊口号,而是融入血脉的责任与本分。教育家陶行知曾言:“国家是大家的,爱国是每个人的责任,我们要树立起国兴我荣,国衰我耻的观点。”真正的爱国者,并非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上豪言壮语,而是依然如诗人笔下那只鸟儿,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默默发声。他们是那些服务民企、助推经济发展的银行职员;是行走乡间,甘于清贫,只为救死扶伤的医务工作者;是纪念馆里一遍遍讲述民族记忆的志愿者……这些声音或许微弱,却如百川汇流,成风化人。
弘扬爱国情,砥砺强国志。在时代的洪流中,纵使喉咙嘶哑,我们依然要歌唱——全体中华儿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将爱国精神熔铸于实干兴邦的伟业。这份执着而深沉的守护,是对脚下土地最真切的告白,亦是民族精神在岁月长河中,弦歌不辍、薪火永传的明证。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盛新虹 编辑:方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