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考的那一年，考场在县城，母亲说要陪我去高考。

我说：“城里现在都是考生，住宿紧张，哪里能找得到地方住？再说了，中考时我年龄小，你们都没陪我考试，现在我有了自理能力，您怎么反而要陪我去考试呢？”

母亲说：“隔壁您四叔家的丫头在城里住，我去她家对付几天，乡里乡亲的，在她家住几天，她总不能撵我走吧。”一向不求人的母亲这么说，我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去城里陪我考试。

我被分到了县一中的考场，离汽车站比较近。学校统一组织学生坐车到达考场，住宿也是班主任提前半年就预订好的宾馆。

第一场考语文，是我的拿手科目，基础题做完，阅读理解也难不倒我，到了最后的作文题，我更是得心应手。我紧张有序地做完全部试题，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考试结束的铃声才响起来。走出学校大门时，我一眼就看到母亲站在校门口，她满脸是汗，一手拿着蒲扇给我扇风，一边扬扬手里的粗布包：“走，娘今天请你下馆子。”

这是我第一次进饭店吃饭，整齐的桌椅，一溜排开，桌子上放着筷笼、酱油、醋，还有一包餐巾纸，就连座椅都是软包的，坐上去软软的。

“老板，给我们来个豆角炒肉，再下一斤三鲜水饺。”母亲顿了顿，又问：“老板，你们家有熟牛肉吗？”

“有的，不过熟牛肉价格挺高！”店家如实说。

“那得多少钱一盘？”母亲问。

“38元一盘，半斤牛肉，咱这牛肉都是正宗牛腱子肉，好吃得很！”店家说。

母亲努力地咽了口唾沫，说：“那给我们来一盘。”

我有些愕然，平日里做菜舍不得多放几滴油的母亲，今日竟然如此大方？要知道，那时候一个工人的月薪才几百元。

“娘，咱们吃不了这么多，就要一斤水饺就可以。”

母亲说：“我听人家说，牛肉是好东西，给你补充营养，吃了它你就有劲考试，能考个好成绩！”

酱牛肉切得薄厚均匀，齐齐整整地码放在盘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母亲夹起一片放在我碗里，让我吃。酱色的牛肉刚触到舌尖，醇厚的卤香便弥漫开来。肌理分明的肉质在齿间弹跳，咸鲜的肉汁混着香油味在口腔流淌，真是美味极了。母亲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我吃：“吃完回去睡一会儿，让宿舍的同学走时喊你一声，别耽误了下午的考试，明天中午我再过来接你。”

第二天中午考试完，母亲依旧带我到饭店吃饭。饭菜和昨天一样，就是那盘牛肉，肉少了，加了一些嫩黄瓜。

三天的考试让我觉得度日如年，终于考完了，我松了口气，飞也似地跑回家。刚到村口，我遇到邻居刘大妈。

“你母亲刚从城里回来，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啊？”

“她坐什么车回来的？”我问。

“哪里有什么车！她步行回来的，这几天她天不亮就动身去县城，傍晚再走回来。”

听了刘大妈的话，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