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被贬长门宫。听说司马相如写得一手好文章,出黄金一百斤,请司马相如创作名赋一篇,即为《长门赋》。据说此赋转呈至武帝面前,陈皇后竟因此重新受宠。宋代词人辛弃疾在《摸鱼儿》中写道:“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千金买赋,这大约是自古洎今出手最为豪阔的打赏了。
与之相媲美的打赏逸事另有一桩,说的是武则天游龙门时,令随行文人即景赋诗,东方虬率先写得一首好诗,武则天便赏赐锦袍一件。稍后,宋之问呈上诗作,武则天犹觉在东方虬之上,于是将已赐予的锦袍转而赏给宋之问。撤回打赏,转赠他人,对于东方虬而言自然是一种极大的难堪,对于宋之问来说却是高光时刻,从此奠定了诗坛地位。唐人胡璩撰《谭宾录》记为“夺袍以赐之”。
打赏,可赠可夺,全凭心情,可见是一种上对下的赏赐,亦是权贵对文人作品的肯定。首开打赏先河的是汉代,据《汉书·王褒传》载,王褒文章出众,得汉宣帝征招,“所幸宫馆,辄为歌颂”,意思是给皇帝写御用文章,宣帝会根据文章的质量进行打赏,谓之“第其高下,以差赐帛”。由此可见,打赏与被打赏都是有门槛的,打赏者必须有钱有势,光是有钱,文人清高未必买你账,若倘没钱,又拿什么去打赏?至于被打赏者,首先你得才高八斗,其次你须名震江湖,没点手艺活,如何获取打赏?一不小心还惹个欺君之罪,岂不殃及身家性命。
打赏,看上去像是一场公平交易,一方出财,一方出艺,打赏没有标准,也不能讨价还价,但通常打赏额度都会远远高于市场行情,不然不足以体现一个“赏”字。时过境迁,打赏流变,千百年后连地主老财也有了打赏的资格,仆佣下人办事得力,偶尔也能获得“看赏”之褒。再后来,打赏竟然沦为下里巴人式的“求赏”,记得我年幼时,路过街头见一走江湖的卖艺人,寒意袭人的天气光着膀子,一番铜锣敲过,路人便围成了圈子,卖艺人随后就是表演徒手劈砖、胸口碎石、枪顶咽喉之类的硬气功,完了就翻转铜锣向围观人群求打赏捧个钱场。当然也有不求打赏的,一通卖艺之后,就卖起了麝香虎骨膏、跌打擦伤油之类的“祖传秘药”。以至于数十年以后,我在网络平台看到有人表演武功,有人直播带货,很自然地遥想起童年遭遇街头卖艺的记忆,那时的江湖艺人,不也是一场小范围的观众打赏与直播卖货么?
与古代那些身份尊贵者给予下属或服务者的赏赐相比,打赏的内涵早已泛化,更多的只是一种情绪消费,看着手机屏幕里开着美颜滤镜的小姐姐们一边嗲声嗲气地一口一个“家人们”“好哥哥”,一边又唱又跳大展才艺,秀色可餐的真人秀让抠脚大汉昏了头脑,不管不顾自己正在吃泡面啃包子的处境,非要在美人面前露个脸打个赏,眼看离“榜一大哥”一步之遥,砸锅卖钱借钱典器都要力争“最豪打赏人”,这样的情绪消费已经脱离了正常的打赏轨道,一厢情愿地放飞到另有所图的极端。
身无余财,别打肿脸充胖子胡乱打赏;卖艺求赏,不要为了人气而抛弃尊严的底线。打赏就像小费,是一种对服务的肯定,对他人的嘉许,倘若倾囊而授五迷三道,则完全悖离了打赏的初衷,不赏也罢,好自为之。
(内容来源:柯桥日报)
作者: 编辑:徐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