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夏天,嵊州的金庭人就开始期盼着一个重要的节日隆重登场,这就是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在金庭,端午更通俗的叫法是“冬五”。在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嵊州方言辞典》里这样注释:“端午,别称冬五”。嵊州民间也常称“端午”为“冬红”。
端午节一早,人们先将采办的艾蒿、菖蒲扎成艾束菖蒲剑,在每个房门前挂上,祈求辟邪除虫。再准备上一份“黄鱼、黄鳝、黄瓜、蛋黄、黄酒”,过一过吃“五黄”的习俗,祛除湿毒,防病避灾。人们都说端午一定要吃粽子,而金庭人却很少有吃粽子的习惯,反倒拥有一个端午吃“冬五”麦裹(也称作“麦镬”)的独特风俗。
那天中午,各家各户的主妇们都要专门做一回麦裹。她们先将当季新收获的韭菜、洋葱、包心菜、洋芋、绿瓦豆等炒好,分别盛在不同的碗里;再泡糊新磨的小麦粉,用一把麦秆结蘸上些许麦粉糊均匀地铺到烧热的镬里,一会儿,这张大大的圆凹型麦裹就熟了。她们小心地将它拉出镬,放在大砧板上,再用筷子各取上部分炒好的小菜放在麦裹中间,然后卷成筒状,一张包裹着多种味道的麦裹就成了。
不论是谁,一拿过麦裹就迅速地咬着吃起来。咬破裹皮的时候,那皮劲、韭香、葱脆、豆鲜、菜软,还有那洋芋的粉,一股脑儿地涌来,瞬间满足了大家的味蕾。吃过这顿麦裹的午饭,才标志着过了这一年的端午节。我第一次吃到母亲做的麦裹,大约是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那时正是大家口粮都紧张的时期,我一吃到就觉得仿佛是人间美味,一口接着一口,一会儿都统统下肚了,又等着吃第二个、第三个。这是对我身体的极大慰藉,我就开始期盼下一年的“冬五”麦裹。
新世纪初,有人从这份金庭特有的传统美食中看到了商机,试着悄悄地在华堂农贸市场边支起大铁镬,做起了麦裹。结果,一炮打响,人们想不到在端午节外还能常年吃到这个心心念念的麦裹,纷纷前来购买,有的当点心,有的当正餐,让开店的阿姨忙得脸上都乐开了花。她又想方设法变着花样,除了炒时令蔬菜外,又在麦裹里加上鸡蛋、鸭蛋,还准备了油条、油墩果、臭豆腐、火腿肠等许多裹料,满足不同客户的口味。
后来,下任、晋溪、北漳等地也陆续开起了麦裹店,有的在市场边,有的在公路边。因为也有许多人叫它为“麦镬”,为图方便,店家于是就直接简化打上“麦禾”名号,这是只有金庭人才会知道的“麦裹”暗号。回老家路过时,我也会常常去买上两个麦裹,回味端午,满足口福,笑着对她们说:“麦禾”还是“麦荷”好呢?因为麦裹刚出镬时,就是一张很形象的大荷叶。
今年“五一”,我在华堂又买了一个麦裹,吃着吃着,恍然大悟,原来麦裹里就隐藏着“冬五”的密码。我们习惯做麦裹用的小麦、洋葱、韭菜、洋芋、包心菜等五种农作物,不都是经过冬季的考验吗?也许人们相信凡是经冬不凋的,都有非凡的能量,将经受寒冬后饱满的精气神都化身在食材里了。我们再在端午之时将之加工成为麦裹,落入自己的肚子里,这是一份份犒劳、一声声加油,会让我们力量倍增。它们冰封雪飘的冬天都过来了,我们吃了它们还怕炎热的夏天吗?大家一定会更加信心满满,勇敢地迎接未来的挑战,相信劳动能“五谷丰登”、生活能“五彩缤纷”。
无论是“冬五”还是“冬红”,都带了一个“冬”字。每年的端午节,都正值夏季暑热来临之时,和冬天还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是想用“冬”字来驱除夏热之气?
联想到端午节一直流行吃“五黄”的习俗,但以前老百姓的家境毕竟有好差,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够买得齐“五黄”,怎么才能过个有意义的端午呢?我猜想聪明的金庭先人忽然想到了麦裹,这是谁家都能够办到的,吃得时鲜又乐胃,也完全符合要多吃时令果蔬的科学道理。麦裹又具有极强的包容性,什么菜都能够包裹进去,岂不是启迪人们对亲友、生活、工作都要多些包容之心?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据《礼记·月令》记载,五月为阳气最盛之月,此时五毒(蜈蚣、蝎子、壁虎、蜘蛛、毒蛇)并出,尤为恶日。也许,金庭人想到在“端阳”之日,有过冬“五物”和“五黄”的加持,朴素地认为哪里还会怕“五毒”之恶,总将安然度过夏天。同时又衍生出女婿要正式而隆重地到丈人家送大黄鱼、猪蹄膀等“冬五羹”的习俗;还有要炒“冬五”蚕豆、罗汉豆吃的传统。以“冬”来度“夏”,也真是佩服了金庭先人的智慧和想象。另外,从气候变化来说,民间常有“吃了端午粽,还要冻三冻”的说法,所以“冬五”与冬天,相距并不遥远。
年复一年的端午吃“冬五”麦裹,到底始于何时何事,已无从考证,但它留给了人们无限的遐想,更是深深地留在了金庭人的味觉记忆里,相沿成俗,形成金庭特有的民俗,成为端午的符号。
端午到了,吃吃“冬五”麦裹,饱含着金庭人民的生活智慧,这是对传统的继承,是对时节的牢记,是对食物的感恩,也更是对未来生活的信心。不妨,你也来尝一口吧!
作者: 编辑:严心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