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有幸参与了《张岱的朋友圈》新书分享会,与作者霍俊明有些思想的碰撞。若以今人视角回望晚明,张岱堪称“斜杠青年”的鼻祖——他是史学家、散文家、美食家、茶艺师、戏剧鉴赏家、园林设计师,更是将“生活美学”推向极致的“绝世玩家”。这位绍兴贵公子以“癖”为舟,在晚明的浮华与苍凉中划出了一道璀璨的文化弧光。
遗民史家的文明守夜人
1644年的甲申之变,将张岱从“湖心亭看雪”的雅趣抛入“披发入山”的绝境。他变卖家产,隐居绍兴龙山,以布衣蔬食之躯完成《石匮书》。
这部历时30余年的明史巨著,被视作遗民知识分子“以史存道”的精神丰碑。史景迁评其“在废墟中以书写对抗遗忘”,将个人悲欢熔铸为文明劫难的史诗。晚明的浮华与平民的困厄并存,土地的兼并,东林的空谈,民风如《金瓶梅》的靡费,气候的持续寒冷,北方民族的南迁压力,断送了大明最后的气运。所谓“资本主义萌芽”,也就是“资本主义”的挽歌。
张岱的矛盾性恰是晚明的缩影:前半生极尽繁华,后半生直面废墟。他自称“忠孝两亏”,却在《自为墓志铭》中坦陈纨绔往事,以“劳碌半生,皆成梦幻”道尽遗民之痛。正如《陶庵梦忆》中“西湖七月半”的喧哗与孤寂,他的文字既是旧时代的挽歌,亦是文化命脉的续章。若说曹雪芹以《红楼梦》写尽世家浮沉,张岱则以“二梦”为晚明立传,让一场400年前的雪,至今飘落在汉语的肌理中。
晚明士人命运的缩影
张岱,以《石匮书》续写故国山河,以《陶庵梦忆》铭刻文明余烬。张岱的矛盾性恰是晚明历史和文化的重影——他既是声色犬马的“绝世玩家”,又是冷眼观史的“文明守夜人”,在喧哗与孤寂中,将个人命运熔铸为“一梦一史”的双重叙事,让晚明士人的精神图谱在废墟中显影。
在霍俊明的解读中,张岱的小品文超越了传统“性灵”书写的局限,其文字“如陈年佳酿”,以悲凉底色承载易代之痛。无论是《湖心亭看雪》的空灵简约,还是《蟹会》《禊泉》中对饮馔风物的极致雕琢,皆非浮华生活的简单复刻,而是“用血泪写成的忏悔录”。正如《陶庵梦忆》自序所言“繁华靡丽,过眼皆空”,张岱以美学抵抗遗忘,将个人癖好升华为文明存续的执念,在“劳碌半生皆成梦幻”的喟叹中,完成了一场知识分子对破碎山河的深情凝视。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 编辑:徐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