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迅日记》的墨痕间,一脉氤氲的江南风味始终萦绕不去。黄酒的醇香、酱物的咸鲜、干菜的陈韵,这些从越地跋涉而来的故乡滋味,在泛黄的纸页上织就了一张温情的网。它们或承慈母千里舐犊之情,或载故交殷殷馈赠之意,或系老家礼尚往来之谊,也不乏先生亲自购置之迹。这些浸润着鉴湖水气的江南风物,既抚慰着游子羁旅的孤怀,也在时光深处勾勒出绍兴饮食文化的独特肌理。
黄酒,是绍兴最有知名度的特产之一,明清时便有“越酒行天下”的盛名。鲁迅的应酬往来常与酒香相伴,其友朋深谙此道,遂常以绍酒相赠。1930年2月20日的《鲁迅日记》里,“晚(郁)达夫来,赠以越酒二瓶”的墨迹尚新,次月15日便有了“遂邀广湘、侍桁、雪峰、柔石夜饭”的雅集,席间佐酒的正是绍兴名肴“越鸡”。出身绍兴东浦一酿酒世家的老乡许钦文以坛酒相赠,被鲁迅写入日记中,这坛酒见证着两人的交情:许老乡与鲁迅书信来往频繁,去鲁迅处拜访过许多次。
酱缸文化在绍兴人的饮食智慧中尤为璀璨。鲁迅母亲与朱氏族人以及越地的友人逢年过节总会寄些糟鸡、酱鸭、酱肉给鲁迅。这些经酱油、酒糟点化的荤物,在时间的窖藏中完成味觉的蜕变——酱油赋予酱货琥珀色的醇厚,酒糟造就糟物白玉般的清冽。这种将发酵艺术发挥到极致的饮食哲学,至今仍在绍兴的街巷间流传,成为越地土菜辨识度最高的味觉基因。
干菜谱系则在《鲁迅日记》中构建起另一个味觉维度。绍兴朱宅寄来的“鱼干一篓,笋干及干菜一篓”“糕干、烧饼、干菜、笋豆”等记载,以及鲁迅让人从上虞山间买得的茶叶,铺展出一幅山野时鲜的晾晒图景。茶油浸渍的青鱼干暗藏鉴湖涟漪,乌干菜沉淀着春天时节的氤氲,笋干凝结了会稽山晨露的清甜。这些经时光浓缩的干货,既是游子疗愈乡愁的良药,亦是江南物产经久不衰的生命力见证。
透过《鲁迅日记》中这些细细碎碎的文字,我们得以窥见一个充满烟火气的鲁迅,这些故乡特产也成为他招待或转赠友人的好物。对鲁迅来说,故乡的滋味在舌尖凝结成记忆,成为思乡的中介。而对我们读者来说,这些承载着地域密码的食物,早已超越口腹之欲,成为解读江南文化的一把密钥。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 编辑:徐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