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谷雨，又到一年祭禹时。为此本报刊发旅日华人学者、日本法政大学名誉教授王敏的文章《周恩来的大禹缘》，深入解读周恩来总理深受大禹精神影响，从“治水为民”到“救国救民”思想的形成历程。

一

周恩来对于大禹的认识非同一般。可从以下几个方面予以阐述。

其一，据周恩来侄女周秉宜女士所述，周恩来的外祖父万青选（1818—1898）是水利专家，曾3次出任清河县（今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知县，其长子继承父业，专管水利。万青选上下四代都从事水利事业。周恩来儿时在外祖父家生活过，对水利方面的知识曾耳濡目染。

其二，1946年9月，在接受美国记者李勃曼采访时，周恩来回答，他8至10岁期间经常到外祖父的书房看书。他看的第一本小说是《西游记》，最喜欢的作品人物是孙悟空。孙悟空的金箍棒原本是大禹治水的工具。大禹和孙悟空的故事合二为一，给幼时周恩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三，周恩来在南开中学读书时写了约52篇作文，其中9篇以大禹典故为鉴，占总量的近1/6。可见大禹的力量已经上升到精神层面。

其四，周恩来的祖籍地绍兴有127处禹迹，自古以来就有祭禹的习俗。1939年3月29日，周恩来偕同亲友在绍兴扫墓祭祖时，特地转道大禹陵，瞻仰禹王庙全景。《周恩来与故乡绍兴》一书中就曾提到：当时，周恩来注意到大禹塑像后壁上的油彩画有9把斧头，还笑着说“是象征九州吧？”

1939年，周恩来访大禹陵。

此外，周恩来对大禹陵石碑上气势雄伟的“大禹陵”三个字赞叹不已，特在碑前拍照留念。接着又和族人亲友在通往禹王庙大殿的百步禁阶上合影留念。周恩来对刻在大殿后墙上的四个大字“地平天成”也颇有所感，了解到是绍兴著名书法家徐生翁先生的手迹后，还让随员持他的名片前往探望，对他传承大禹功德表示仰慕。

同年4月2日，周恩来在《东南日报》上发表感想，引用了大禹精神。他说：“绍地民族精神之史略，如大禹王与越王勾践之耐苦奋斗意志，均足以资模仿”。大禹的业绩在周恩来心目中的定位是民族精神所致，是体现优秀中华文明的结晶。

其五，周恩来在1950年8月24日召开的中华全国自然科学工作者代表会议上，明确将大禹定位为科学的先驱者，为建设新中国所需的参考人物。他说：“我们有信心在这一辈子能看到光明、幸福、富强的新中国。从新民主主义开步走，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子孙打下万年根基，‘其功不在禹下’。大禹治水，为中华民族取得了福利，中国科学家的努力，一定会比大禹创造出更大的功绩”。

其六，1973年10月，病情加重的周恩来陪同加拿大总理参访洛阳龙门石窟，途经禹王池时，特意停下脚步，将手伸进禹王池；在宾阳洞禹王台，对龙门石刻图片仔细观摩。周恩来生前最后的“出差”仍然有大禹“作陪”。

正因为和大禹有着千丝万缕的精神交流，周恩来选择在1919年4月5日清明时节“二次游岚山”，探访“日本大禹”角仓了以修建的岚山大悲阁千光寺，以遥祭中日共同的禹魂，再铸初心。

二

经笔者考证，有“日本大禹”之称的角仓了以，率领日本国民开山凿河，他的故事被选入供外国学生使用的日语教材，松本龟次郎（1866—1945）所编撰的系列教材就是一例。编者曾经使用这些教材的内容，在1917至1918年间，为留学日本的周恩来补习日语。日本有关大禹的相关信息引起周恩来的注目，并且被当作引以为鉴的“他山之石”。

在对教材进行考察的同时，笔者还从旧书店发掘出了其他相关资料。如在周恩来留日期间的大正6年（1917）9月5日，和乐书屋出版发行了导游手册《实地踏测京都市街全图》，其中予以重点介绍的地点和人物与上述教材的内容有所重叠。

综合这些资料，结合笔者近20年实地考察的结果，恕我在本文省略考证细节，直接阐述结论：1919年3月中旬至4月5日之间，周恩来曾经二次造访日本岚山。当时他在四条大宫车站上车，乘坐1910年开通的京福电气铁道，在终点站岚山下车。

1919年4月5日，岚山大悲阁千光寺迎来了21岁的中国留日学生周恩来。可以想象，与肩负日本最大的湖泊京都琵琶湖疏水事业重任的田边朔朗的同龄人一起，周恩来在这里对着角仓了以、林罗山、黄泉、田边朔朗的遗迹，登高远望，眺望京都全景，思绪澎湃，构思写下了《雨中岚山》和《雨后岚山》两首诗。

诗中所描写的“登高远望 青山缈缈”的景致，夜幕中俯瞰入目的“数十电光，照亮了那黑暗的城市”，唯有在岚山大悲阁千光寺中才能尽收眼底。

在考察岚山前后，周恩来还考察了琵琶湖疏水相关的水力发电站等配套设施。

1971年1月29日，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会见日本乒乓球协会后藤钾二会长一行时深情回忆道：“我归国前在京都停留了一个多月。曾坐船穿越山洞，前往琵琶湖。琵琶湖十分美丽”。这个山洞，指的就是1912年建成的琵琶湖疏水隧道。

2021年11月7日，日本科学技术厅原厅长近江巳记夫接受访谈时，提到了1972年5月，他作为公明党第二次访华团成员受到了总理的接见：总理格外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说，从你的名字看，大概老家是滋贺县吧？琵琶湖太美了！我是在新绿尽染的季节去的。杨柳飘逸，樱花绽彩……

中国驻日本大阪总领馆的原总领事王泰平先生也告诉笔者：周恩来在1971年1月10日说过，“五十年前我去过琵琶湖，印象很深。是1919年3月去的。”

周恩来之所以选择了琵琶湖之行，事隔几十年后再度提及，除了那山那水之秀美，还有考察古代的先进科学——大禹的疏通式治水之后，琵琶湖疏水工程所反映出的创造性传承，即近代科学型治水的后续状况。

在此期间，周恩来还多次造访了园山公园，并留下了《游日本京都园山公园》《四次游园山公园》两首诗作。诗中所写的“小池边杨柳依依”，如今依然随风飘荡，记载着那百年前的过往。园山公园内的人工湖和喷泉就是利用琵琶湖的水源建成的共享水文化的象征，园山公园也是考察琵琶湖疏水工程配套设施的必经之路。近旁的南禅寺中有座红砖高筑的拱形桥式空中水渠——水路阁，于1888年完工。为此，千年古刹南禅寺宁愿砍掉数百株见证历史的老松，献地造渠，引琵琶湖水进京。

……

青年周恩来造访了岚山大悲阁千光寺中的角仓了以木雕、儒学大家林罗山的碑文和高泉的咏禹诗作。这些都是围绕着中华传统文化精华、大禹精神形成的一道亮丽的中日历史文化交融的结点。这可能引发了周恩来胸中强烈的家国情怀，因为他的人生中的每一个环节都与为中华民族之崛起的初心脉脉相承。

1950年8月24日，周恩来在中华全国自然科学工作者代表会议上，指出大禹模式为建设新中国所需要的精神文明。后来他还表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20年来最关心两件事，一个水利，一个上天。

难忘1979年4月16日，为纪念《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签订，邓颖超女士应邀参加日本关西经济界发起建造的《雨中岚山》诗碑的揭幕仪式。就在致辞之时，突然雨临岚山，不多时又转化成“一点光明”穿云而出的景致，《雨中岚山》诗中的描写神奇再现。

《雨中岚山》诗碑。

1919年4月5日，周恩来曾在此瞻仰角仓了以的铜像！60年后的1979年，周恩来的《雨中岚山》纪念诗碑竟然与昔日造访的铜像成为近邻，二者仅相距30米。践行大禹精神的角仓了以铜像与周恩来《雨中岚山》纪念诗碑相视而望，并不是巧合。

（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