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穿越到457年前的明朝绍兴府上虞长塘罗村，曝出了一个惊天喜讯，村中寒门学子罗万化高中头名状元了。

清澈的溪水像悦耳的笙笛在罗村弹奏了一整夜，寂静的山谷与晶莹的星月也一夜未眠。罗家台门高悬的鳌山灯照得通明，客厅里的青花壶灯明辉亮堂，这一切似乎都在庆贺罗万化高中。

罗万化出身寒门，六岁进私塾。启蒙老师阮大绩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士，见他旁楼勿倾则不为所动，却秉性耿直、聪慧过人，便处处留意，常常栽培，对其要求十分严苛。罗万化虽然每日勤学苦读，却由于不喜人云亦云，更不会趋炎附势，在童试中屡不得志。蒙师阮大绩为他着急，劝他答题时，不宜过于直白，方略不宜过于急切。

罗万化19岁那年，通过了院试成为一名秀才。虽说年纪大了些，毕竟可以免除赋税、徭役，“文曲星”已微微露出一点光亮。阮大绩觉得自己的才学不足以教导弟子，便鼓励他去绍兴府城的阳和书院继续深造。

阳和书院，位于绍兴“三山”之一的蕺山之巅，曾是明代大儒刘宗周讲学的地方。这位少言寡语的人，进入阳和书院做了一件轰动一时的事——撰写了一副楹联：“看剑检书，莫谓少陵只措大；斗鸡屠狗，从来此地有英雄。”这一楹联恰好被俞咨益看中。俞何许人也？三甲进士出身，做过福建佥事，为阳和书院一代名师。他对趋炎附势、不学无术、阿谀奉承者嫉恶如仇，主张教育报国，教导学生要深学笃用，知行合一，讲求对学术的严谨，敢于洞察世事并直谏，罗万化开始拜在这位名师手下求学。

三年后，一个秋高气爽、晴空和煦的日子。阳和书院内秋菊正浓，桂香四溢。院内假山旁的一池清水碧波盈盈，一群飞鸟盘旋低回。莘莘学子们经过三年苦读，胸藏诗文，意气风发，准备迎接三年一次的“秋闱”。

一转眼，罗万化已在书院就读了三载。此时的他沉稳厚重，满腹经纶，心怀鸿鹄大志，加上俞教授的倾力点拨，他对这次“秋闱”成竹在胸。果不其然，经过几天苦熬，他淋漓尽致地发挥出真才实学，榜上有名，成为了举人。

1568年2月，北京，三年一次会试庄严、肃穆。罗万化在这场会试中，虽只获第351名，但也是幸运的，毕竟榜上见到了他的姓名。

殿试那日，紫金城内气氛庄严，文武官员进进出出，殿试考官们神情肃穆，言行谨慎，依律当差。从三千余名举子中筛选出的三百余名会试入围者，集聚在保和殿里，气氛紧张到令考生们发怵。旁边站着一众大臣，皇帝端坐龙椅。

穆宗皇帝亲自出题《外攘内安之道》。对罗万化而言，这题仿佛陌生，又似熟悉。俞教授常常讲的一句：“读书以精深为要，以领悟要义，学以致用为纲。”即刻醍醐灌顶，他提笔一气呵成。

在决定前三位进士及第名单时，读卷大臣从中选出17份考卷，无罗万化之卷。穆宗皇帝阅后都不满意，遂命取散卷读之，得罗万化卷，见其文开头语：“臣闻帝王之涖天下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成天下之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收天下之实功。”正合帝意，遂被皇帝钦定为第一甲第一名，成为新科文状元。

罗万化衣锦还乡，在罗村大摆筵席，唯独不见启蒙恩师阮大绩。罗状元何等聪明之人，第二天遂乘船去恩师家。船至村口，罗让随从在船上等，他只带一仆，步行至阮大绩家，送上品物、房契。阮接受状元公的跪拜大礼，房契归入祠堂，用来救济族民，足见师生两人均人品高洁，有情有义。

当时，曾任礼部尚书的吕本正在绍兴省亲。罗作为晚辈前去拜见。吕本为考一考新科状元有无真才实学，先叫其幕僚与之对联。上联为：“小江桥，桥洞圆，圆如镜，镜照山会两县。”罗迅即答出下联：“大善塔，塔顶尖，尖如笔，笔写五湖四海。”吕本觉得幕僚出的上联语境平淡，答联也缺少气势。遂亲自出上联：“大江桥，小江桥，桥洞圆，圆如镜，镜照五湖四海。”罗沉思片刻，答曰：“大善塔，小善塔，塔顶尖，尖如笔，笔写锦绣文章。”吕本拍案赞许。这一出一答，成为绍兴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

罗万化后来入朝为官，深得朝廷首辅张居正青睐，想收为门生，被拒绝。罗在当科考官时，张居正为其子向罗讨教试题，罗状元又断然拒绝，多次开罪首辅张居正，使得他在官场很不得志。后来虽升任南京礼部尚书，但因不满朝政的政治生态，多次上表告老还乡，奏章十数，皇上才始允。

金榜题名，丈量出一个人的学识高度。一朝为官，鉴别出不同的从政理念。归隐于乡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罗万化如愿了，却很失落。纵有万般家国情怀，可终究以退隐的方式躲避尘世。一阵阵自责袭上心头，他病倒了。

返乡的船在京杭运河上穿行，无数的情景在罗万化的脑海里回放，他仿佛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皇帝、老谋深算的张居正、恩师阮大绩和俞咨益、少年时常去的康家湖以及他深爱着的家乡……还有无数个看得清、看不清的背影。

58岁的他从弥留中回过神来，喘着粗气，问：“离家还有多远？”随后又进入深度的弥留之中，仿佛听到船上传来的声声悲哭。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从前经历过的一幕一幕在回放。

许多身影都熟悉，许多身影已模糊。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