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下山》　　李修文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盛新虹

作为中国当代文学中极具辨识度的写作者，鲁迅文学奖得主李修文承袭了中国古代文学之精髓，他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猛虎下山》，讲述了一个人化虎的故事，但书中的老虎却迥然相异，作者丰沛的情感在这本书中的显现，更令人叹为观止。

小说以20世纪90年代末为背景，以第一人称讲述了在国企改革、工人下岗的浪潮中，人到中年的炉前工刘丰收所在的炼钢厂将要被收购，所有主任级别以下的工人都有被分流下岗的风险。此时，工厂附近的镇虎山上出现了老虎，为保障山下的生产安全，厂长决定成立一支打虎队，所有职工，只要敢报名去上山打虎的，工资分文不少，而且再也不用下岗，甚至后代的工作也有可能解决。

猛虎下山，暗中窥伺着欲望的升腾与浮动，故事在这一刻走向不可把握的未知。刘丰收在妻子撺掇下，冲动地报名参加了打虎队，因为谎言阴差阳错地受到厂长赏识，当上打虎队队长。面对队员们的谄媚奉承，向来卑微的小人物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滋味，仿佛自己真的成了打虎英雄。随着纪录片拍摄导演的失踪，新任厂长要求抓生产，促增效，打虎队被解散，刘丰收再次面临下岗的危机。这时的他已经深陷私欲的沟壑，竭力想要保住地位，甚至不惜披上虎皮假扮老虎，从而导致精神恍惚，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虎……

李修文一向以敢写著称，他的作品总是聚焦于普通人的爱恨情仇，这本书也不例外。故事围绕炼钢厂下岗潮与打虎队成立两条线索交织展开，在作者奇崛浓烈的笔触中，以新的叙事视角融入时代的兴变与野兽的谛视，经由虚构的艺术，塑造出一个千禧年的“阿Q”如何在虚实相生的人虎博弈里，与妻子林小莉和她的情人张红旗、兄弟马忠等人物一起演绎了一则关于人性、权力、欲望的缠斗和自我周旋的当代寓言故事。

小说篇幅不长，情节紧凑，现实主义与魔幻主义结合，像一出充满讽刺色彩的闹剧，近乎可笑，近乎荒诞，转而却使人悲怆，字里行间的沧桑意味更令人深思。主人公刘丰收如作者所刻画：我想写出的这个人是一个因为恐惧而制造谎言，又将谎言变成真实，最终在谎言里欲罢不能，既不能逃避谎言，也不能逃避真实的人。他随波逐流，畏惧强权，在权力面前表现出小人得志的嘴脸，却始终不敢直视那顶暗喻着权力的红色安全帽，最终彻底异化成一只具有哲学性隐喻的老虎。他忽人忽虎，可哀可悲又可叹，作者对其充满了悲悯与同情。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中，世象的复杂，命运的无常，小人物内心的幽微，被刻画得淋漓尽致，且勇敢地直抵人性深处的幽暗。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