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一叶扁舟，入景随风，望江畔渔火，转竹林深处。苇岸红亭中，抖抖绿蓑，邀南山对酌，独享月下萤火。

你曾在这秋水之畔永日无言地伫立，凝视江水中那寂寞削瘦的身影，孤独的你常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意。当夕阳西下，羁鸟归林，疲惫的你不得不黯然离去，空留下几声无奈的叹息。你也曾在如火的七月来到这里，昔日的秋水已非昨夜的波澜不惊。你听见远古的呐喊穿越时空，激荡回旋这赭黄色的浑流。有丝弦声弹诉着满腔悲愁，一曲参商暖透隔江旧楼，画屏上游走的春秋，红烛灼伤的眼眸。

月上梢头，停桨沿堤而走。池塘青草幽幽，玉炉江水袅残柳。明月还是那轮明月，朗照着细草微风的原野；江水还是那片江水，流淌着亘古不变的忧愁。只是千年前的心跳，早已在岁月的尘沙中埋葬。重门正锁深楼，凭栏回首，不知是否能忆起旧时之事？

微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散，你喜欢竹，喜欢那“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傲骨，身居困厄依然能够昂首挺胸的气节，因此居室前多有所栽。

轻轻推开大门，时间以一种安静的姿态恣意流过。记忆中的青石板地、乌瓦粉墙、花格门窗......一切如旧，仿佛从来不曾变过。你长久地站立在月影之下，抚摸光阴遗留在城墙上的痕迹，你心弦触动，二十多年的往事在脑海里浮现：兼容并包倡自由，大刀阔斧论美学，传播弘扬新思想，位卑未敢忘忧国……你谦和地守着这份净土，无论岁月的尘埃如何飞扬，黯淡了多少时代的色彩，无论时间的流水如何一去不返，动摇了多少权威的根基，却风采依旧。这份坚守和执着，竟叫百年之后的我，也无法参透。

你又何尝容易？你身为北大校长，却也是血肉凡胎。初入北大整顿学风，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为了解救被捕的学生，不得已多次退职以证清名。在新旧思潮交替之际，你没有选择明哲保身。纵使只能用无声的抗议祭奠被判死刑的梦想，但你仍把心中的丝带系住明日的阳光，执著地用笔杆撑起心中的诗和远方。

夜已深，黑色的水中缀着些许银白，至那浓墨深处，便是点点朱红浮现，点缀着那黑白描绘的画卷。移步正殿，堂厅正中赫然放着你的半身塑像，颇有学者风度。左壁悬有毛泽东撰“学界泰斗，人世楷模”巨幅联语；右壁有周恩来撰“从排满到抗日战争，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从五四到人权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的对联。恍惚间，“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的口号在你耳边响起。冥冥间，远古和自然的情思在你的心中交融了。于是，刹那间的感悟便醍醐灌顶，如今的文学繁荣，思想澄明，家国安居，天下太平，这无不是你蔡孑民的功劳啊！

你笑了，纵使皱纹布满你的脸颊，却依然如此可爱。

晨光熹微，秋风卷来丝丝凉意，在空气中肆意蔓延。我站在你必经的历史转角，看时代的轮廓一点点稀释在秋色寒霜中。遥望远处，古道西头，一个身影在踽踽独行，他轻抚着故居的每一寸栏杆，蹒跚的脚步踏过一地的落叶。在他身后，每一片叶子都记叙着人生坎坷和精彩的篇章。

那夜，我站在时光的对岸，看时代的风云潮起潮落，彼时的你，青年才俊，雄姿英发。你说，时间浩荡，风起青萍，江流九派，山峙五岳，阅尽人间沧桑，睥睨历史云烟。转眼今昔，七十寰宇，换了人间。

我说，山河无恙，四海清平。国家之富强，自由之思想，将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这盛世如您所愿！

作者：张睿涵（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