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春,我试图在越城寻找张岱的梅花书屋,未见。
世人一直把“快园”作为张岱的故居,非也。其实,“快园”只是他五十岁左右时的“僦居”(租赁的房子),张家故居、别业、名园可谓众多。据史料记载,绍兴越城区城南及九里山一带,还有张耀芳的“众香阁”、张汝霖开九里山建的“表胜庵”和“天瓦山房”、张天复(高祖)构建的“镜波馆”等十多处住宅。
梅花书屋,是张岱筑基在自家老宅上的著书立说处。于他而言,寄情于花就是自我纠正与安抚。梅花、桂花、桃花、杏花,都是山水草木对他的安慰,并受惠于己心。笃实,在纷乱的尘世里,需要文学、中药、心理、各种美学联合起来,去纠正心灵、安抚躯体。自然,我探望张岱寻觅梅踪的目光也是一种自我安慰。
卷流水,揽春风。梅花书屋起于先人的炊烟,也起于张家文脉的源头。
梅花书屋是张岱在父辈基础上改造的。张家老宅内陔萼楼后面的一栋老屋倒塌后,张岱因地制宜,把地基加高四尺,建了一间大书屋。筑地基,造书屋,广耳室,设卧榻,修花坛,植草木,营造了一片读书人的天地。有张宗子亲书的《梅花书屋》为证:“陔萼楼后老屋倾圮,余筑基四尺,乃造书屋一大间。旁广耳室如纱幮,设卧榻。前后空地,后墙坛其趾,西瓜瓤大牡丹三株,花出墙上,岁满三百余朵。坛前西府二树,花时积三尺香雪……”
于是想,那大雪般的梅花,会不会落在我的白发上,会格外凄凉?不,不会。这是有情文人亲载的梅花,无论落在谁的白发上,都注定是浪漫的。
也是早春,读《夜航船·雪霜》章句,其一条云:“铁脚道人尝爱赤脚走雪中,兴发则朗诵《南华·秋水篇》,嚼梅花满口,和雪咽之,曰:‘吾欲寒香沁入心骨。’”在那个充满变数的时代里,无数思绪万千者,乱了方寸,陷于寥落,而张岱将却拒绝他的情感被时代折叠,他既倾注于历史的宏观思辨,也落笔于那些小人物、梅花、农作物、乡歌等细节之中,不仅如此,他也将乡土乡贤铭记于心并进行了细致书写,甚至对天文地理也进行了宽阔而具象的书写。《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夜航船》……不断的书写、阅读、记忆,就能支持一个人,将剩余的道路走下去。
收罗梅花的故事和书写澡雪精神,意味着张岱的情趣依然立着时间的潮汐,并与一场春天的诗情匹配。
他在《闻破寒梅》:“一路寒香去不回,啼春声断楚江边。萧疏梅雨晴犹在,伤心人在最高天。”他用文字与自我的困境搏斗。一不小心在文字中实现了烟火气与诗性表达的融合。
曾经的张岱在绍兴赏梅、写梅、悟梅,种种心事,都说与你听。声调高昂,反响不大。
太阳的光线,一点点热烈起来。把我的头发,吹得像海藻一样荡漾,张岱从梅花书屋逃居绍兴项里村时的模样也是如此的吗?那里的梅花开了吗?于是,驶向项里。
这是一条通往张岱的道路。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 编辑:徐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