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地自东晋兰亭雅集之后，向有文会酬唱之风。到了唐代，大历浙东联唱、元白杭越唱和，更是继承这一风雅传统，将唱和之风推向高潮。其实，越州府城在晚唐时期有一次女唱男和的诗酒酬唱活动也很出名，捧红了越州歌伎盛小丛，可惜如今知晓的人却不多，因此有必要作专题分享。

唐宣宗大中六年(852)，李讷出任浙东观察使兼御史大夫。朝廷任命的文书由杜牧所制，“况西界浙河，东奄左海，机杼耕稼，提封七州，其间茧税鱼盐，衣食半天下，不有可仗，岂宜委之。”小杜出手不凡，写出了浙东身为雄藩大府的重要地位，常为文史研究学者引用。李讷是李逊的侄子，被委以重任之前，做过翰林学士、职方员外郎、中书舍人、华州刺史等职。他性情褊急暴躁而好弈棋，每次下棋时却很宽缓从容，由于对比非常鲜明，后来还得了一个“弈宽李讷”的典故。

李讷上任后，有一天晚上登上越州城楼，听到有人在吟唱：“雁门山上雁初飞。”歌声激切高昂，引得李大人击节赞赏。是谁在唱歌？于是命人将歌者找来，一问方知是盛小丛。盛小丛为越州乐伎，有人说她是越中著名歌伎刘采春的女儿，其实是皇家梨园供奉南不嫌的外甥女，得名家真传，故歌声动人。盛小丛所唱之曲是《突厥三台》：“雁门山上雁初飞，马邑阑中马正肥。日旰山西逢驿使，殷勤南北送征衣。”显而易见，这是一首边塞诗。一、二句刚健、豪放，声调响亮。三、四句写驿使忙于为边疆战士运送寒衣，摹出边塞典型一幕。如此豪迈之音，在唐代女诗人中极为少见，可谓孤篇横绝，女子不让须眉。虽然这首诗可能不是她所写，但是因为她的歌唱才流传下来，所以功劳不小，当得起“边塞歌后”的美名。

当时，监察御史崔元范在浙东幕府，将奉召启程入京，来向李大人告别。李讷连夜在镜湖光候亭为其置酒设宴送行，屡命盛小丛为崔元范以歌饯行。盛小丛的歌声高亢嘹亮，响遏行云，惊才绝艳，可谓锦上添花，大家听得很嗨、很尽兴。在座众官有感而发，各为一绝句赠送盛小丛，为其精彩献唱点赞助兴。东道主李讷为首唱，监察御史崔元范，浙东团练判官杨知至，浙东观察副使卢邺，浙东幕府封彦冲、高湘，浙东处士卢溵等六人唱和。

七首唱和诗中有不少浙东元素。如“谢安春渚饯袁宏，千里仁风一扇清。”“桃朵不辞歌白苎，耶溪暮雨起樵风。”其中，崔元范的一首还成了有名的诗谶：“羊公留宴岘山亭，洛浦高歌五夜情。独向柏台为老吏，可怜林木响余声。”《全唐文卷四百三十八<李讷·纪崔侍御遗事>》载：“崔下句云：‘独向柏台为老吏。’皆曰：‘侍御凤阁中书即其程也，何以老于柏台？’众请改之。崔曰：‘某但止于此任，宁望九迁乎！’是年秋，崔君鞫狱于谯中而终。”大致意思是，崔兄此次是进京高就，为何说是老于柏台呢？大家都请他修改一下诗作。崔元范则听天由命，不料一语成谶，当年秋天果然因牢狱之灾而命归黄泉。

晚唐的这次女唱男和的雅集活动，迎来歌伎盛小丛的高光时刻。盛小丛在诗国中昙花一现，便惊艳文坛，名传千年。而李讷却很快迎来人生的至暗时刻。

大中九年（855）七月，由于李讷性格暴躁，不能礼待将士，终于导致军中怨忿，集体作乱。李讷为下人所逐，后被朝廷贬为朗州刺史，惨淡收场。

浙东唐诗之路上的这一桩越州府城歌坛盛事，引得后人纷纷慕名唱和，感怀的主角当然是盛小丛。北宋时期的大才子秦观曾游历越州，被知州程师孟在州宅蓬莱阁设馆招待。秦观越州之行留下了多篇清新妩丽的诗词，如《别程公辟给事》：“人物风流推镇东，夕郎持节作元戎。樽前倦客刘师命，月下清歌盛小丛。”在他送给程师孟的告别诗中，将宴饮雅集中的歌伎比作能歌善舞的盛小丛。南宋时期，辛弃疾曾坐镇浙东，作豪放词《汉宫春》数首，引来众人唱和。姜夔有《汉宫春·次韵稼轩蓬莱阁》：“小丛解唱，倩松风、为我吹竽。”点赞盛小丛的唱功了得。元末明初乡贤杨维桢作有《寄卫叔刚》：“凭谁解释春风恨，只有江南盛小丛。”说只有盛小丛才能唱出春风爱与恨的韵味来。

李讷等人的这次唱和，《全唐文》《云溪友议》等文献均有记载，北宋孔延之编撰的《会稽掇英总集》也将这些作品完整地保存在卷十“送别”诗中。清编《全唐诗》却以《和李尚书命妓歌饯崔侍御》为题，将李讷等7首和诗分别入录卷563、卷566、卷597，盛小丛《突厥三台》诗入录卷802。也许是因为分散编入的原因，很少人能感受到这是一次集体唱和，所以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这次越州府城唱和，足以为绍兴的诗酒雅集传统添砖加瓦，为浙东唐诗之路锦上添花，为绍兴古城文旅增光添彩。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