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农历乙巳年已不远,有蛇的艺术形象便多了起来,这些憨态可掬的蛇宝一改现实中的面目可憎,生动而美颜,倒不那么惹人生厌。相比于“前任”龙的虚无缥缈,蛇可是活生生的存在。
对于蛇,很少有人不畏之惧之,因其剧毒能致人性命,又因其行动敏捷防不胜防,故而走山村野路时须频频打草惊蛇。人类作为大自然的主宰,即便奇毒如蛇者,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倒是如今的老饕,垂涎蛇的美味,或烤或煲制成各式佳肴,又以高度白酒浸制蛇酒,更有剥皮取胆引以为药者,似乎蛇与黄鳝并不二致,不过是美味一道、餐桌一盏而已。真不知是人之贪婪,抑或是蛇之悲哀。
从现实之蛇到文化之蛇,虽非蛇口余生或捉蛇烹饪,但也是相爱相杀的人蛇传奇。比较有名的白蛇有两条,一条是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时献祭的大蛇,另一条则是在杭州西湖和许仙谈恋爱的千年白蛇。被刘邦一剑两段的白蛇只演了个配角,水漫金山的白娘子则是妥妥地演了一回大女主,虽然结局不佳又颇多磨难,好歹博得了人们的同情,连鲁迅都怪法海多事。不过,在早先的传奇脚本中,白娘子蛇性不改也是害人精,到后来被好事文人演绎成了轰轰烈烈的“人蛇情未了”,至明代冯梦龙创作《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时,白娘子已赢得了满满的同情,成为捍卫爱情奋不顾身的杰出女蛇,被浪漫文人和多情男女奉为圭臬,从此走进戏里剧里,流传不衰。
不过,像白娘子这样多情且忠贞的美女蛇毕竟不多,在文学作品中“美女蛇”多是阴毒狠辣的代名词,美则美矣,毒却是毒,杀人于无形,索命于夜半,愈漂亮似乎便愈是害人不浅,文学的意象之外,无非是告诫男人别色迷心窍坠入深渊而不自知。然而,在远古神话中,蛇却是灵性的神圣的,更是生育繁衍的文化图腾。《广博物志》描述盘古“龙首蛇身”,《帝王世纪》记载伏羲“蛇身人面”,女娲也不例外,长着蛇身,且与伏羲相缠绕。人类始祖都是半人半蛇的样子,可见蛇的实在是神祇的象征,即便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也充满灵性,它诱惑亚当吃下智慧果,让人类学会了观察与思考。
蛇与龙相比,之所以成为古人崇尚之物,少了一对角与四只脚,故而人们素以“小龙”相称,既然是“龙”,自然冲撞不得,对于贸然闯入民宅的蛇,民间素有“打不得”的忌讳,只能请出为安。但蛇终究是一种毒物,世人多防之,而毒又是良药,故而又多逮之。柳宗元的《捕蛇者说》至今记忆犹新,讲述湖南永州多毒蛇,以蛇入药成风,故当地人多捕蛇为业,还能免交赋税。蒋氏三代皆以捕蛇为生,爷父皆死蛇口,蒋氏亦险遭不测,柳宗元劝其改行,却遭捕蛇人婉拒,因为“苛政”比毒蛇还要命。毒蛇之毒,尚可避之,苛政之毒,避无可避。由此不难想见,唐代中晚期的民生维艰到了何种程度。
蛇之毒不如人之毒,蛇之阴不如人之恶。蛇咬人也许只为自卫,而人施毒则有谋财害命之嫌。故而从来颇多负面的蛇字成语,什么牛龟蛇神、蛇蝎心肠、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词,至于人心不足蛇吞象,更是形容贪婪之极。当然,从蛇之形态寓意,也有正面形象,譬如笔走龙蛇、灵蛇之珠、金蛇狂舞等,皆为褒词。可见蛇之褒贬全由心生,心恶之谓之毒,心悦之谓之灵,大相径庭的评判,或能从明阳心学中找到答案吧。
作者: 编辑:夏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