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频袭,年关已近,我盼着儿媳们回家来为我们“掸尘”。
“掸尘”,是传统习俗,历史悠久。据《吕氏春秋》记载,早在尧舜时期,便有“扫尘”的风俗。老家在山区农村,过年的林林总总都是从掸尘开始的。
我儿时对掸尘的喜爱,是缘于对过年的期盼。掸尘后第一个节日是腊月廿三下午祭灶神:灶台上插烛焚香,红光闪耀,香烟缭绕,待母亲放上六盘供品和一碗汤圆后,奶奶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灶王菩萨喂,今朝侬要上天庭,好言好语奏上天,恶言恶语忘无边,保佑伢全家太平……”祭毕,全家吃汤圆,一人一碗,其乐融融。
在长达20余年的公社化时期,我虽年年掸尘,却对此记忆十分模糊,唯独1983年分田到户后的掸尘却历历在目。
一天,我们起得特别早,吃过早饭,就按部就班地忙开了:儿子身材魁梧力气大,在他母亲的指挥下,把衣被、桌椅、挂篮、大笾等能搬的都搬出来,红红绿绿一大堆,晒在道地的阳光里;妻子把不能搬的腌菜缸、年糕缸、米酒缸用塑料布、报纸盖好压实;我头戴笠帽,身着塑料雨衣,拿着一把丈许的“掸尘帚”,从楼上的屋顶、梁柱、板壁,再掸到楼下堂前、客厅、灶间,将角角落落积存的灰尘打扫干净,似乎要把多年的晦气和不洁都扫出去,要理直气壮,欢欢喜喜过大年。
掸尘,通烟囪是最重要的。通烟囪工具叫“通烟帚”,在一个大秤砣上系上一根绳,绳子上再绑一捆稻草。烟囱高出后屋檐3尺许,我登梯子,爬上屋檐,将“通烟帚”塞进烟囱,靠着秤砣的重力,缓缓下滑,一捆稻草与烟囱四壁产生摩擦, “通烟帚”来回上下几次,烟囱擦得干干净净。通风好,柴火旺:烧饭、煮鸡、蒸扣肉、煮粽子等速度快,时间省。
1995年后,老家发生巨变,根据“一户一宅”的政策,多数农户拆旧换新,农民自建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有的是单门独院的别墅,有的是联体排房,设备齐全,装潢考究。我和老伴,故土难离,一直守望着自己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两间条子石墙屋,每年年底,由子女们回来为我们掸尘。
2010年后的掸尘,格式大变:烟囱没了,换了煤气灶:柱子没了,拉了平顶;“掸尘帚”“通烟帚”早已绝迹。其名亦改为“大扫除”,主要是擦油烟机、揩玻璃窗、拖地板等。
光阴荏苒,两鬓如霜,成为曾祖辈的我们,看着子女们悉心为我们搞卫生,那轻柔的动作里,饱含着敬爱与关怀,欣慰之情如暖流盈怀。岁月悠悠,掸尘在时光中演变,而其蕴含的是家的传承、情的延续,如陈酿老酒愈品愈浓。
金慎言
(内容来源:绍兴晚报)
作者: 编辑:黄晨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