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汉以来，绍兴英贤辈出，颇称多士，是名副其实的名士乡。其实，名士之乡指的不仅是绍兴本地涌现的名人多，外来的名人贤士也多。其中有一位名人才子，纵游稽山鉴水，遍览名胜古迹，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名篇佳句，并且在越意外发现当时默默无闻的奇才徐渭，并为其立下传记名篇，使其名扬后世。他就是袁宏道。

袁宏道（1568-1610），字中郎，号石公，湖北公安县人。万历十九年（1591）进士，历任吴县知县、礼部主事、国子博士等职。他反对文坛“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之风，提出“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性灵说，是公认的“公安派”领袖，明代著名诗人、散文家。万历二十四年（1596），袁宏道实在忍受不了官场的劳苦和束缚，极力辞去吴县县令后，打算做一番逍遥游，便顺道乘舟南下寻访好友陶望龄。陶望龄出身会稽望族陶氏，万历十三年（1585）举浙江乡试第二，四年后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授翰林院编修，为明代后期著名诗人、理学家。袁宏道与陶望龄早年结识于京城，是志同道合的铁哥们儿，关系没的说。

1596年3月，袁宏道在杭州随陶望龄坐船从西兴渡钱塘江，经湘湖，过钱清，一路耳闻目睹，谈笑风生，对古越大地有了初印象，有感而作《初至绍兴》：“闻说山阴县，今来始一过。船方革履小，士比鲫鱼多。聚集山如市，交光水似罗。家家开老酒，只少唱吴歌。”四联八句中浓缩绍兴文旅精华，将水乡、酒乡、名士之乡的金名片如数家珍。特别是“士比鲫鱼多”一句，将绍兴多过鲫鱼的名士群现象生动揭示，非同凡响，经常被人引用，与“鉴湖越台名士乡”一道经典咏流传。

抵达绍兴府城后，陶望龄安排袁宏道入住会稽县西施山麓的商氏别墅，即今迪荡新城西施山遗址公园一带。袁宏道游越存有《越中杂记》，写他由萧山经越城、诸暨等地的一路见闻及游览越中诸名胜的情趣。其中对西施山的记述为：“西施山在绍兴城外，一名土城，西施教歌舞之处。今为商氏别墅，尝同诸公宿此一夜。”他还写有《西施山》诗：“西施山，一片土，不惜金作城，贮此如花女。”在商氏别墅留宿期间，袁宏道遍游府城内外的名胜古迹。游历吼山，“知不是天造，良工匠意成”，惊叹残山剩水犹如鬼斧神工。

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为东晋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所钟爱的山阴道也备受袁宏道青睐。“钱塘艳若花，山阴芊如草。六朝以上人，不闻西湖好。平生王献之，酷爱山阴道。彼此俱清奇，输他得名早。”六朝以上的人，压根没听说过西湖，因为那时候山阴道更出名。即使它们皆清新奇绝，但西湖略逊一筹，没有山阴道得名早，简直是在为山阴道美景翻案。

袁宏道还为绍兴山水鸣不平。他在《越中杂记》中说：“会稽诸山，远望实佳。尖秀淡冶，亦自可人。”接着又以天下闻名的西湖山水与山阴山水对照：“余尝评西湖，如宋人画；山阴山水，如元人画……夫山阴显于六朝，至唐以后渐减。西湖显于唐，至近代益盛。然则山水亦有命运耶！”他认为西湖山水细腻妩媚如宋人工笔画，而山阴山水意趣横生如元人写意画。前者细腻工巧，后者空灵自然，虽风格迥异，但各具风姿，各尽其妙，然而自唐代以来，两处景观盛衰不一，一减一盛，实在是不公平！“然则山水亦有命运耶？”结尾发自肺腑地感叹山水亦有不同之命运，更何况人世间的不平呢？真当发人深省！

“昔闻八百里，今来八百亩……未免愧古人，青山空矫首。”袁宏道还在诗中痛悼人类对鉴湖的任意毁坏。“鉴湖昔闻八百里，今无所谓湖者……荒草绵茫如烟，蛙吹如哭。月夜泛舟于此，甚觉凄凉。”鉴湖已今非昔比，昔日名湖竟荒废到“绵茫如烟，蛙吹如哭”，月夜泛舟湖上，倍觉凄凉。意境之凄冷惨淡，令人不禁黯然神伤。

袁宏道在越期间还因偶然看到徐渭的作品，意外发现了这一超轶千古的奇才，不能不说意义重大。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日晚上，袁宏道在书房抽取一册《阙编》的诗集随意浏览，读来只觉得清新爽朗，精神为之振奋。他就问陶望龄这是谁的诗作，竟如此脍炙人口？陶望龄过来看后说是刚去世不久的同乡徐天池写的。得知诗文的作者，又了解竟是当代作家，袁宏道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他就和陶望龄手捧同一册《阙编》，吟咏同一首诗，读到精彩的诗句，不由得发出孩童般的狂呼，惊得已经睡下的僮仆披衣起床，相互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袁宏道进一步了解到徐文长是著名的诗人、戏曲家，又是第一流的画家、书法家，可以说是一位不世出的文艺全才、艺苑奇葩，就凭着自己对徐文长的崇敬，抱着同情之理解，写下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人物小传《徐文长传》：“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这篇短小精悍的传记，重振了被世人遗忘的徐渭的声名，使其大显于世，进而扬名后代，影响直至今日。

徐文长是一位奇才，《徐文长传》是一篇奇文。袁宏道是徐文长的第一个知音，也是越中山水的推广达人。想想这些都发生于袁宏道此次游越之际，真乃徐渭之幸，绍兴之幸。名人助力名城名士乡扬名的能量之巨大，效果之明显，由此可见一斑，提醒我们是时候正视以及重视名人的作用了。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