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读越有味越人之红学研究
周笃文
红楼寻梦
《红楼梦》向称天下奇书,历来评点不断,最著者前有脂砚斋、潞村臞叟,后有护花主人、太平闲人、大某山民。今人一粟辑《红楼梦书录》,谓所见《红楼梦》评点本多达79种,可见《红楼梦》之热,古已有之。
回溯百年,越人痴于《红楼梦》者多名家,前有姚梅伯、赵之谦,后有蔡孑民、寿洙邻、方杰人。梅伯即姚燮,本籍浙江诸暨,祖辈由诸暨迁镇海,其《读红楼梦纲领》一书,新见迭出:“此书全部时令以炎夏永昼,士隐闲坐起,以贾政雪天遇宝玉止。始于热,终于冷,天时人事,默默相吻合,作者之微意也。”“世态之幻,无幻不搜;文章之法,无法不尽。但赏其昵昵儿女之情,非善读此书者。”
赵之谦《章安杂说》一书,多评《红楼梦》:“此书妙处只在‘不尽’二字,如作书者无垂不缩、无往不收,其笔力大处如叙庆吊诸篇,信手掇拾,拉拉杂杂,无一处不乱,而无一处不到。”“《红楼梦》众人所着眼者一林黛玉,自有此书,自有看此书者,皆若一律,最属怪事。余于此书,窃谓其命意不过讥切豪贵纨绔,而尽纳天地间可骇可愕之事,须眉气象,出以脂粉精神,笑骂皆妙。”
蔡公更以《石头记索隐》一书,从另一角度大胆探寻《红楼梦》真事隐去之究竟,认定《石头记》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说也。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更由此断定,《红楼梦》中之贾宝玉,即传国玉玺之义,乃影射康熙时的废太子胤礽。由此成为旧红学政治索隐派之典范。
洙邻为三味书屋寿镜吾先生二公子,所著《红楼梦本事辩证》,即受蔡公《石头记索隐》一书影响而作,认为《红楼梦》影射雍正夺嫡,作者为上海曹一士,其创作时代在“诸皇子夺嫡剧烈时”之康熙五十五年(1716)。所论亦颇有新意。
方杰人为天主教司铎,其父执始自诸暨移籍杭县(民国时期杭州旧称),早年治中外文化交通史,“因略及《红楼梦》中之外国物品”,而成《红楼梦新考》一书。其“引言”曰:“故欲寻《红楼梦》之线索,若能在书中之外国物品上着眼,追求其在何时传入?自何地传入?由何人传入?应为何等人家所能享有?亦不失为研究之一法,而书中之本事,亦可推知其大概也。”研究角度更是别开生面。
姚、赵、蔡、寿、方皆为近代学术名家,始以学术娱《红楼梦》,继以《红楼梦》为学术,无心插柳,而柳绿成荫,各以自身学术专长为起点的红学研究成果,无一不成为红学研究史上之范例。越人于红学之贡献皆荦荦大者。
诸暨虞学泽博士,天赋诗人之狂,兼具哲人之思,本业营造之道,心构文化之厦,执掌建筑业董事长之余,以经史文赋诗词为雅事。初研《老子》八十一章,成《老子在路上》一书,意欲以天道之呼唤,回归人类之初心,书甫出而士林争诵。继以数读《红楼梦》之心得,积稿谋篇,终成《红楼寻梦》新著,全书分“序篇”“人物篇”“碎片”“偶拾篇”“结篇”五章,以“人物篇”为其主体,列袭人以下凡二十人(共十八条目,其中尤氏姐妹为一条、钗黛为一条)。哲思深邃,佳句满篇,鳞爪时露,妙评不断,虞君之痴迷《红楼梦》、稔熟《红楼梦》、深研《红楼梦》,于此可概见矣。读是书而时获会心快意,遥忆姚、赵、蔡、寿、方诸家之说,似越人之红学研究,又续出当代一家矣。
作者系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华诗词编著中心总编辑、红学研究专家
一部具有创意的小说
肖河
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香港作家刘以鬯(chàng)的长篇小说《酒徒》。捧读之后,感触良多。一个作家、一个文化人,在社会急剧变革面前,在文艺、文化陷落的大环境下,该如何不忘初心,不忘良知,坚守阵地,创新发展?说起来真的很不容易。
《酒徒》
《酒徒》讲述了一位经常喝酒麻醉自己,又良心未泯的主人公,在醉与醒之间徘徊,无法改变现实困境的故事。
刘以鬯,原名刘同绎,字昌年。1918年12月7日出生于上海,祖籍浙江镇海。主编过《国民公报》《香港时报》《星岛周报》等报刊。曾获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颁授荣誉勋章。刘以鬯一直致力于严肃文学的创作,其著名小说《对倒》,引发香港导演王家卫拍摄成电影《花样年华》。《酒徒》在2004年引发王家卫拍摄电影《2046》,2011年由黄国兆拍摄成电影《酒徒》。刘以鬯的代表作品有小说《酒徒》《对倒》《寺内》《打错了》《岛与半岛》《他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模型·邮票·陶瓷》等;评论《端木蕻良论》《看树看林》等。《刘以鬯中篇小说选》和《对倒》分别获第四届和第六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小说组推荐奖。2014年获香港艺术发展终身成就奖。2018年6月8日于香港逝世。
《酒徒》出版后,被誉为“一部具有创意的小说”“中国第一部意识流小说”,意识流的写法和诗化的语句充满魅力,小说写作技巧颇具开创性。但更重要的是,《酒徒》“写一个因处于这个苦闷时代而心智不十分平衡的知识分子怎样用自我虐待的方式去求取继续生存。”小说对现实、对社会问题有着深刻的反映和批判。小说借助主人公的“醉言”,对“五四”以来作家和文学现状有许多深刻的分析和见解,以及关于中国新文学的小说和外国小说,作者提出的一系列见解,十分强调它们的创新和艺术性,在今天看来依然很有前瞻性和现实意义,这是非常难得的。因而,一个作家、文艺创作者,如何能够不流俗,坚守文学的底线,坚持艺术性和不断创新,真正不忘初心,是一个严肃认真而又长远的课题。“小说必须严肃地对待自己,才能让公众严肃地对待它。”用刘以鬯自己的说法,他写《酒徒》,是要寻回自己;是要通过一个文人的感触点来反映香港社会的某些现象,特别是文学因商品化与庸俗化的倾向而丧失特质特性的事实;是要表达对新闻学的看法;是要写一部与众不同的小说;是要做到诗与小说的结合。应该说,作者都做到了,并且做得很不错。
《酒徒》虽是第一部意识流小说,但却不生涩。全书以一种周旋的循环形式进行,往往以主角用酒来麻醉自己的意识开始,又以酒醒后回到现实的世界里来作结,在醉与醒之间作者展露给我们的是一个艺术家的潜意识的世界,在那里,梦幻、现实与回忆都交织在一起。大量的跳跃、变换的场景,流变的意识,诗化的语言,把一个理想幻灭的作家的思想空泛、精神挣扎展现得十分自然而感人,或者说,这是作者的一部忏悔录。在这个过程中,作者把自己的对文学的分析和追求告诉人们,让人肃然起敬。作为一个严肃的文艺工作者,刘以鬯对社会、对文艺的现状有着深深的痛感和期待,当然也有许多的疑惑和悲哀。
20世纪60年代的小说,在今天读来依然鲜活,让人有很多的感触,这是很不容易的。尽管如今各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刘以鬯的《酒徒》还是值得细细品味,认真思索。
作者系绍兴退休干部
作者: 编辑:倪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