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明
唐代诗人张继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让寒山寺在全国闻名了千余年。初次到苏州,下榻之处离寒山寺不远,于是决定抽空前往瞧瞧。
寒山并非山名,而是一名僧人。他与同时代另一名僧人拾得曾经留下过一些故事,当然,这些故事我总觉得怪怪的,就如同他们二人的名字。最著名的当数他俩之间的问答名句:“寒山问拾得: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这种处世哲学,类似于后世的“心灵鸡汤”,受到许多人的追捧。但我觉得凡事因人而异,并无统一法则,比如对世人的某些恶行,岂可一味以忍让应付?反正我是未必把它奉为圭臬的。
寒山寺始建于南北朝时期的梁武帝天监年间,初名妙利普明塔院,称为“寒山寺”,则是唐代的事。时过一千五百年,寺院当然经过了多次重建。建筑不是当年的建筑,文化却一直传承下来,寺院的影响力因此保持至今。
今天的寒山寺,早已不在姑苏城外了。今天的苏州,人口千余万,已是全国有数的大城市,何止当年“姑苏”那么一块地方?城市的扩张,使当年的乡野再无踪影。这当然不独是苏州的情景。大多数城市都是这样,加速度扩容,大量虹吸人口,而经济发达地区尤甚。所以,在这种走在时代前沿的地方,还能看到众多古迹,这便显得更为难得。那么,寒山寺,由姑苏城外置身于姑苏城内,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在城里,河流却还是有的,甚至不乏拱桥,而且就在寺院之内。当然,张继当年的情景是绝无可能再现了。他那首著名的《枫桥夜泊》云:“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江枫或许还可再种,渔火恐怕无处寻觅。
张继写这首诗时,是什么心境?其时正是安史之乱期间,诗人避乱江南,触景生情,种种愁绪尽在寥寥数语之中。其时此地,不见繁华,只见萧瑟,与今日相比,何止天壤之别?根据有关资料,那时的寒山寺,确实在城外,而且寻常人家去一趟并不容易。刚好下榻的酒店有《苏州》杂志,其中今年第一期的《寒山寺的轿子》一文写道:“寒山寺离苏州城内最西面的阊门不过四五公里的路程……”“那时苏州人乘坐轿子游寒山寺是需要耐心的。即使从苏州城西距寒山寺最近的阊门石路起程,乘轿子到枫桥,起码得花上一个多小时。”至于更久远的唐代,自是无须多言。如今,若非文字见证,这些情景已然无法想像。岁月是个杰出的魔术师,它经常让世界变得面目全非,让你无法相认。
借着张继的诗句回想,当年的河道,大概有芦苇吧?两岸应该是杂草葳蕤吧?河上不仅有客船,还有渔船。那么,水里的鱼应该是鲜美的。捕鱼也许可以养活一家人。普通人家的生活当然是劳累的,但他们也因为生活简单,未必有当代人的某些烦恼。
走进寺院,便知这其实就是一个“园林+寺庙”的景区。园林不小,但它只是苏州这座著名园林城市的其中一座,如果不是因为古寺,它未必有多显眼。寺庙的格局和其他名寺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因为它的知名度,香火甚盛。院中有诗廊,也有高耸的普明宝塔——当然是后来重建的。钟也是有的,但在城市估计不方便随便鸣起,尤其是夜半时分。
人多,现代气息就浓了。景区有人本是好事,但是,这种嘈杂喧闹的氛围,确实影响游客的体验感。在这样的人群中,是很难找到古韵的。我想,这些东张西望的游人,大多数只怕和我一样,只不过是抱着“慕名而来,来过就行”的心态罢了。
在大咖云集的唐代诗坛,张继并不算特别扎眼,也可以说是寒山寺的夜半钟声成全了他。在正确的时间遇正确的人做正确的事,这种机缘太重要了。张继的际遇,显然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料。所以,今天的文人也别妄自菲薄,好好努力吧,也许某天,你的真情流露,也会成为后人的一笔财富。这便是文化的力量,它总是那么深沉持久,穿透力远超物质。而一个会向往文化、追逐文化的时代,总是好过对什么都没有感觉的时代。虽然在寒山寺逗留的时间很短暂,虽然这里和想像有着相当的差距,但,冲着它既有的文化,走一趟,还是有意义的。
(内容来源:钱江晚报)
作者: 编辑:黄晨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