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坑蚊虫”,本义指那种藏身于阴暗、冷湿角落的蚊子,如,看到一个红肿的叮伤,有人会惊呼:“呀!这么大的块,可能是冷坑蚊虫咬的。”它又被乡人作为比喻,喻那些心怀阴毒的偷袭者。
语言的创造离不开环境,“冷坑蚊虫”在词汇界是独一无二的,可以称是越地的专属。“冷坑”,溯其源头,多指废弃的粪坑(粪池),这曾是越地的“特产”,由坟廓板砌成,昔日由田地的农户必备,随后来了合作化运动,田归集体了,一家一户的粪缸没有必要存在,由容量更大的粪坑取而代之。随着时代变迁,这种粪坑废弃不用,经年累月,池角布满蛛丝,池底不见天日的污水滋生蚊子,于是有了“冷坑蚊虫”这个土词。仔细推敲,“冷坑”不仅指废弃粪池,它也可包括窨井、阴沟等特别腌臜之所。
乡人对蚊虫的称谓有多种,如青草蚊虫、过冬蚊虫、花脚蚊虫等,蚊虫多数饿得肚子瘪瘪的,青草蚊虫看去呈半透明状态。一般蚊虫叮人时喜欢哼哼,鲁迅讥刺它好像在扭扭捏捏发表“吸血有理”的宏议,但唯有“冷坑蚊虫”不言一声,可能是长期潜伏,振声功能衰退了。又因其在粪坑一类毒气膨生的环境中熏陶,近墨者黑,自身也带了双倍的毒,所以它的特征是默声偷袭,下口狠,毒性大,疙瘩可以红肿数天。
以“冷坑蚊虫”喻人,特指那些平日看去并不张扬,甚至有几分呆头呆脑老实态,但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翻脸,给你狠狠一击的这类人。在过去的特殊岁月,这等人大有出色表现,如秘书揭发首长,警卫、厨子反戈,“朋友”突然反目等。乡人对这类人以“冷坑蚊虫”喻之,很接地气,比之于畜生不如的虫豸,以示鄙视和嫌恶。
“踏道泥鳅”,这土语使用频率经久不衰,因为它很通俗。泥鳅市场上尚在供应,有的饭店因其肥腴,蛋白质丰富,把它做成了“压锅泥鳅排骨”“酥炸泥鳅”等一类招牌菜。“泥鳅”冠以“踏道”,有些年轻人恐怕“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须略作絮言。
“踏道”是越地产物,昔时水乡多河,民宅几乎皆临河,有河,必有河埠,有河埠,必须配踏道。踏道逐级直至河底。由于河遇枯水期的机会不多,踏道入水部分年长日久便滋生一种藻类植物,乡人俗称“绿浒(hǔ)苔”。这绿浒苔如绿毯一般,滑得让人站不住脚,可成为淹死人的杀手,却是泥鳅觅食躲藏的好地方。
乡人把那类油滑虚伪、言而无信的人称为“踏道泥鳅”,这是一种天才的文学创造。我以前曾在某大学看到过一副对子,作者大概用以讥讽一位滑头领导的,上联为“曲率半径点点相似”,下联为“摩擦系数处处为零”,横批“圆滑透顶”。许多人读了以为犀利风趣,但本人觉得与越地的俗言“踏道泥鳅”相比,并没有多少出色,其无论从形象性、通俗性,特别对“滑”的表述方面,都差远了。
(内容来源:绍兴晚报)
作者:朱振国 编辑:方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