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小时候离家最远的距离就是坐在爸爸自行车的横梁上去镇上的小学。唯一的一次远游是二年级暑假,爸爸单位组织员工去北京旅游,允许带家属,但是费用自理。爸妈研究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带我去,因为我那时候不到1.2米,不要票。
北京之行不到一周,却是四十多年来和爸爸共处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一起坐绿皮车,一起住地坛边带蚊帐的招待所,一起踩着粉笔画的脚印,在天安门广场上拍下人生第一张彩照,也一起登上了八达岭长城。
也许是忘却了颐和园里与《末代皇帝》小演员抢水龙头的不快,抑或是选择性忘记了天坛公园差点走丢的尴尬,延绵于群山中的长城,伴着自然的气息让我感到无所拘束的畅快。撒开爸爸的手,和同行的小伙伴一起,奔向一个个烽火台,偶尔我们会站在垛口旁,看看后边的队伍,望望山脚下城墙外的树林、沟壑。
不知不觉,我们已将队伍拉了好远。听见有人喊:“小心!”我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原来旁边一个小孩正扒着垛口往下看。再看看远处,和同事边走边聊的爸爸似乎在和我招手,嘴里喊着什么,却听不太清。
有了之前差点走丢的经历,潜意识告诉我得快点回到爸爸的身边,我不自觉地向爸爸跑去。那段长城谈不上陡峭,但也算是不小的斜坡,而且青石板也并不严丝合缝,开始还是小跑的我,跑出不到十米就随着坡度的增加不断加速,其间被石板绊了下,虽然有所减速,但踉跄了几下,又开始加速,并且无法控制。
旁边登顶的人不明所以地向左右躲,我吓得小脸刷白,小手紧握,眼睛里已经看不到爸爸,全是灰的、黑的、绿的、蓝的裤腿儿和大大小小不同式样的凉鞋、皮鞋、运动鞋。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时,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然后一双大手将我拦腰抱起。之后的路,爸爸一直拽着我,再没有放手过。
时光飞梭,2023年夏,女儿高考结束,如爷爷所愿考入北京的一所高校。但是,与癌症抗争6年的爸爸却无法实现“送孙女去北京上大学”的夙愿,他对孙女说:“爷爷病好后去学校看你,顺便和你爸一起在长城和你照张相”。
偶尔,我会翻看一张手机截图,那是爸爸最后一次给我的步数点赞。
(内容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编辑:黄晨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