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深处的敦煌，是陆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而江南水乡绍兴，则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始发港之一。远隔千山万水的两座历史文化名城，被海陆两条丝绸之路紧紧联系在一起。

2020年9月，绍兴市与敦煌市共同当选为2021年“东亚文化之都”。从2013年评选活动开始，绍兴和敦煌是中国首次出现“双城”当选。当年，为进一步挖掘两地历史文化资源，增进人文交流，在文化和旅游部的大力支持下，作为“东亚文化之都城市联盟工作机制”的内容，敦煌市和绍兴市共同创作拍摄纪录片《敦煌遇见绍兴》。

今年9月14日至17日，由绍兴市文化广电旅游局、敦煌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共同出品的4集纪录片《敦煌遇见绍兴》在CCTV-9播出。

●记者 童 波

两个“东亚文化之都”的对话

2020年9月4日，绍兴和敦煌同时成为“东亚文化之都”。2021年在绍兴举行的“东亚文化之都活动”开幕式上，文化和旅游部建立了“东亚文化之都城市联盟工作机制”，以促进城市间更广更深的交流。2022年3月8日，纪录片《敦煌遇见绍兴》在敦煌市开机。作为两地交流合作的一项成果，这部纪录片历时两年多拍摄制作，于最近终于与观众见面了。

《敦煌遇见绍兴》分为《丝路双生》《书法双圣》《山水之远》《何为故乡》4集，分别从敦煌、绍兴的石窟文化、书法文化、诗词文化及文化传承四大板块入手，以数千年中国文化史为轴线，以丝绸之路为纽带，深入挖掘两座城市深厚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用奇妙的历史交集和古今人物互动方式，唤醒了敦煌、绍兴的城市文化记忆，广大观众可以从中感受到中华文明的高度统一性，触摸到延续千年的共同文脉。

纪录片《敦煌遇见绍兴》总策划、浙江省非遗保护协会副会长、绍兴市非遗保护协会会长何俊杰回忆说，2020年9月4日，文化和旅游部组织评审专家委员会对2021年“东亚文化之都”候选城市进行终审，绍兴终审得分名列候评城市第一，敦煌名列第二，正是从那年开始，中国每年可有两座城市入选，绍兴与敦煌，历史性地成为中国首次同时命名的“东亚文化之都”的两座城市，这也为后续寻找两座城市的文化链接埋下伏笔。

其实在敦煌莫高窟的保护和研究上，敦煌和绍兴就充满了奇缘。

鲁迅先生对敦煌学情有独钟，不仅收藏研究敦煌卷子抄本，连购买大量敦煌学书著，也欣然记在日记中。

唐代《李君莫高窟佛龛碑》是莫高窟开凿史的重要物证，1921年被流窜于此的白俄军人损毁，所幸的是，嘉庆年间游历莫高窟的绍兴人徐松，记录了部分碑文，并载入他的名著《西域水道记》。

1903年，时任甘肃学政的绍兴人叶昌炽，收到敦煌县令汪宗瀚送来的几件敦煌卷子，精通金石学的他，立即建议甘肃藩台将藏经洞文物收归兰州保护，但最终未果。

1909年，时任清政府学部参事、出生于上虞世家的国学大师罗振玉，在北京看到精通汉学的法国探险家伯希和即将带回法国的敦煌文物，十分震怒，立请学部令敦煌查封石室，严禁售卖，并申请拨款将剩余文献收存北京，敦煌文物的大拯救行动由此拉开序幕。罗振玉还着手辑录出版《敦煌零拾》等多部敦煌文献著作，成为敦煌学的奠基人。

两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文明碰撞

纪录片《敦煌遇见绍兴》由敦煌籍知名纪录片导演秦川担任总导演，安秋担任编剧。20多年来，秦川导演团队连续在央视推出纪录片作品15部60余集，创造了地方团队在央视播出大型纪录片的最新纪录，为古老敦煌留下了一份难得的影像图志。随着镜头的推进，绍兴与敦煌的一个个谜团被解开。

1600多年前的一天，敦煌僧人昙猷从大漠出发，要到8000里外的会稽郡修习佛法。会稽郡以会稽山得名，为秦国三十六郡之一，汉初会稽郡治所移至山阴，也就是今天的绍兴。隋唐改会稽郡为越州，南宋升为绍兴府。作为越国都城的绍兴，自然就是越文化的中心。但对一个僧人来说，彼时的敦煌已是佛教圣地，昙猷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南下会稽？

答案是，随着中原名士和高僧的会聚，会稽郡成为当时佛教中国化的一大阵营。昙猷当年驻锡修禅的地方，就在新昌。“敦煌与会稽的僧人和工匠们，共同书写了佛教中国化的文明史诗。”编剧安秋这样写道。

在中国3000年书法史上，有两位圣人，一位是草圣张芝，一位是书圣王羲之，前者在敦煌，后者在绍兴。王羲之曾坦言，他最推崇的前辈书法家只有两位，一个是钟繇，一个是张芝。王羲之称赞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墨，好之绝伦，吾弗及也”，敬慕之余，王羲之也延续了张芝墨池的传统。张芝世居敦煌，终生不仕，专攻书法。王羲之贵为右将军，修禊兰亭，风华绝代。隔着100多年，傲视群雄的王右军为什么会把敦煌大漠上的一介书者，作为心慕手追的偶像？

因“状若千佛”引发莫高窟营建的三危山，是敦煌的一个文化地标。大禹一生中封禅、娶亲、计功、归葬所在的会稽山，是绍兴的文化之根。鲜为人知的是，远在4000多年前，敦煌和绍兴就曾因大禹有过互动，因为三危山也有禹迹。这是一种怎样的互动呢？

在东方古城绍兴，有关文明之邦、鱼米之乡的记忆，散落在灯火阑珊的老街、随处可见的博物馆里，因地处古越文明的中心和公共文化的辐射，绍兴被称为“浙江的罗马”。当学者破译公元9世纪中期敦煌文献中为何集中出现江南文化时，绍兴再次出场。敦煌藏经洞被发现后，伯希和所获最为精良。其中就有《五印度用甘蔗造沙糖法》，这份残卷，引发季羡林先生对中印制糖史的研究，并用17年时间写出近80万字的《糖史》。

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研究员杨宝玉说，《玄奘传》里记载，唐太宗李世民派王玄策去印度，带石蜜匠回来，到中国传播制糖技术。这些石蜜匠带回来以后，唐太宗就下令他们去越州，传播制糖技术。因为越中那一带有甘蔗。但这份全国仅存的蔗糖制作史料，为什么会出现在不产甘蔗的敦煌？专家推测，这应是熟悉制糖法的越州人带入敦煌的。随着藏经洞中20多篇署名”山阴文人张俅”的文书发掘出来，一位晚唐归义军时期在敦煌任职的绍兴文士张俅浮出水面。

唱好跨越千年的“双城记”

2021年4月21日，在“4·23世界读书日”来临之际，一场以“东亚文都，对话千年”为主题的绍兴—敦煌文献交流展在绍兴图书馆启幕；2021年8月4日，由文化和旅游部国际交流与合作局主办，绍兴市文化广电旅游局承办，绍兴博物馆、敦煌市博物馆协办的“汉风唐韵——敦煌绍兴历史文物展”在绍兴博物馆开展；2023年，绍兴市文化广电旅游局、绍兴市文化馆与敦煌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敦煌市文化馆在敦煌开展“绍兴—敦煌文化走亲”活动……为进一步增进“东亚文化之都”城市之间的友好互动，更好地宣传推介两地特色文化，加强两地文化交流和合作，促进两地公共文化共同发展，绍兴与敦煌举行了一系列的活动。

何俊杰认为，绍兴与敦煌的联系，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内部血肉联系、生生不息的经典案例，是东亚文化内部紧密一体深刻关系的豹斑之一。中国幅员辽阔，南北城市之间地域文化差异很大，但在中华文明孕育、生长、发展的漫长历史进程中，它们命运相通、文脉相连。挖掘、传播绍兴与敦煌两座城市深厚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用奇妙的历史交集和古今人物互动方式，唤醒绍兴、敦煌的城市文化记忆，是推进新时代文化创新的生动实践。纪录片《敦煌遇见绍兴》的价值与意义正在于此。

城市间的交流，用文化构筑“朋友圈”，是持久有力的。事实上，绍兴这几年用“大师对话”构筑鲁迅文化“朋友圈”、用“禹迹图”构筑大禹文化“朋友圈”等等，已取得了一定成效。“东亚文化之都”城市品牌，是推动绍兴未来发展的一大文化力，它与历史文化名城一起，将有力助推绍兴文化向深处走，向高处飞。

在何俊杰看来，敦煌可成为绍兴文旅国际化的桥梁和纽带。敦煌文化是展示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标志，敦煌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每年敦煌近2000万的游客中，国际游客占了很大比例，绍兴在后亚运时代，要迈向国际旅游城市，必须依靠像敦煌这样的城市，在宣推、营销、导流等方面开展互动合作，让文化彰显力量。

此外，绍兴的文态自带气场，需要寻找“文化力”以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所谓“文化力”，是指一座城市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价值认同与品质认可，内在形象与对外影响，政府服务与社会治理等多种非物质元素聚合，显示出来的软实力。如此，绍兴才能在长三角城市群中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唱好跨越千里的文化名城“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