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

桂花香浓

2024-09-07 19:15

来源:

余老师是我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教我们的时候,她50岁左右,个儿不高,留着童发,戴一副圆框眼镜。余老师说起话来轻轻柔柔,却自带威严,是那种学生既爱又怕的老师。

我们那时候读小学,很多同学没上过幼儿园,什么规矩都不懂。余老师就一点一点教,怎么坐,怎么站,书本怎么放,队伍怎么排……半个月下来,长长矮矮一群小萝卜头,大多数就服服帖帖了。说大多数,是因为班里总有几个“闯将”,喜欢欺负人,动不动还要发“藤头脾气”,谁说也不听劝。对付这样的“藤头”,余老师用“蚂蟥精神”,天天叮嘱,时时关注,既教训,又鼓励,时间一久,“藤头”感觉到老师是真为他好,慢慢也听话了。

我也被余老师教训过一次。那时候我们中午都是回家吃饭。有一天吃完饭,本该到学校午睡,半路上被几个伙伴怂恿了一下,便跟着他们在桥下一条水泥船上玩了一个中午。擦着午睡结束的铃声,我偷偷溜进学校,余老师好像没有发现,一个下午都没什么动静。傍晚放学了,我正在窃喜,余老师却把我叫进了办公室。她让我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说,管自己改作业。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她低着头,眼镜滑到了鼻尖上,隔一会儿,她把眼皮抬一抬,她的目光从镜框的上沿射出来,盯我一眼。开始我强撑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我心里才慌起来。过了好久,余老师改完了作业,她抬起头,刚要和我说话,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越哭越起劲,哭声里,有后悔,但更多的似乎是委屈,就像素来慈爱的母亲,有一天忽然凶了你一下。

确实,余老师很少有凶的时候。在学校里,我们喜欢围着她转。星期天,我和同学还喜欢到她家里做作业。余老师家据说原来是地主,房子很大,前面有个大天井,后面有个大花园。一般地,我们三五个人老早就约好了。星期天,大伙儿开心地从一条夹在稻田间的石板路上穿过去。到了!到了!余老师笑呵呵地搬出长条凳和小竹椅,让我们先写作业。作业做完,她将一块门板卸下来,搁在长凳上,和我们打乒乓球。大家都不会打,你笑我,我笑你。天井的一角有个大水缸,我常踮着脚往缸里看,里面有几条红鲤鱼,游上来,尾巴一甩,又沉下去。后花园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开花的时候,鼻子都要香掉了……

工作上,余老师是个多面手。在我们学生的眼里,她几乎无所不能。她会弹琴,会唱歌,会书法。当时很多老师上课都讲绍兴话,余老师的普通话就显得尤其好。她还能编舞,选音乐,设计动作,甚至做道具,样样在行。有一回,排一个舞蹈,题目是《鹅大哥》,余老师叫我演“鹅大哥”。她在一顶雷锋帽上包了一块红色的绒布,做成“鹅胖头”,又用纸板剪出白鹅长长的嘴巴,贴上金纸,巧妙地将它和帽子缝在一起。我将这“鹅头”一戴,摇头摆尾,“鹅大哥,鹅大哥,摇摇摆摆把话说,今年社里大丰收,男女老少笑呵呵。我这鹅大哥,心里也高兴,呜哦,呜哦,唱的欢乐歌。”这个节目先在学校里演出,后来又参加区里的汇演。演出结束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的外号就是“鹅大哥”。

在我求学的最初三年里,余老师给我打下了扎实的文化底子。后来,我考了师范,毕业后,竟然和余老师成了同事。她当时已经退休,被返聘回来继续任教。我那时才知道,余老师不是正式老师,因为出身的关系,她虽然样样比别人优秀,但始终是个民办教师。我很有些愤愤然,余老师则一如既往地爱着她的学生,爱着她的工作,即使我这个老学生,她还是一样帮助和关心。

我工作第一年,干劲十足。为了让学生写观察作文,班里养了两只长毛兔。上学的日子,学生拔草,喂兔,收拾兔笼。到了暑假,学生不来学校了,兔子的生活没了着落。我想养到家里,但怕麻烦又嫌臭,结果,是余老师把兔笼拎回家,照顾了两个月。

我喜欢写作,可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余老师对我说,作家余华是她的亲戚,她有次问余华,怎么写出这么多作品来。余华说,起先就是抄,在抄写中向人家学习,抄着抄着就悟出门道来了。这让我觉得大作家也不是那么高深莫测。

工作上有困难,余老师支持;思想上有苦恼,余老师开导。余老师既启蒙我的学习,也启蒙我的工作。

没想到我工作的第三年,余老师突然病了。开始是隔三差五肚子痛,她一直忍着,不去医院。有一天,她痛得实在受不了,被送到医院一查,发现是癌症晚期。她住院了,积极治疗和锻炼。我多么希望能出现奇迹。可是,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最后一次去看她时,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她气息微弱,断断续续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高洋,富也不要紧,穷也不要紧,身体健康最要紧。

余老师去世时才60岁出头,20多年过去了,我至今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记得她家里桂花的浓香。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高洋 编辑:邵正华

  • 越牛新闻客户端

  • 越牛新闻微信

  • 绍兴发布微信

  • 越牛新闻微博

  • 绍兴发布微博

爆料

新闻热线

0575-88880000

投稿信箱

zjsxnet@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