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英气 文人情怀

程方平

一

与钱汉东先生相识已有20多年了，只知道他是著名记者、散文家、语文教育专家，著述颇丰。后来又吃惊地了解到，他是陶瓷研究专家，并有《寻访中华名窑》《日照香炉——中华古瓷香炉文化记忆》等佳作问世。

他退休前后还告诉我，他要致力于五代十国吴越开国君主钱鏐王的研究，并以钱武肃王三十七代孙的身份努力尽心地弘扬钱氏的优秀传统文化。大概从这一时期开始，我又一次吃惊地发现，汉东先生的书法成就也是十分显著的。

据说，他年轻时就很喜欢书法，早年受家父指点和熏陶，并得到过沈尹默、任政等著名书法家的指导，有着很好的兴趣和扎实的童子功。在上世纪60年代农村插队时，他已能书写丈余见方的大字标语，这是文学、艺术和科学创作中最重要的素养。在数十年的爱好、坚持和学习中，他曾系统摹写过“二王”、欧阳询、褚遂良、米芾、赵孟頫、文徵明、董其昌等人的著名碑帖，并根据自己的审美与理解，逐渐形成了特有的书写风格。如他的行书将传统名家普遍正方或扁平的书体纵向拉长，形成了更好的张力和气势，以致在诸家行书作品中能脱颖而出。

至今他已出版的书法或包含书法的作品有：《钱汉东诗文墨迹选》《书法版钱氏家训》《江山胜迹：钱汉东中华名胜题刻选》等，并下工夫为恩师任政编辑出版了《任政行书唐人绝句》。他之所以一直专注行书，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认为中国人写汉字，就应该堂堂正正、大气漂亮一点，故弄玄虚，写字让人不认识，写字的意义何在！”在距今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汉东先生在全国各地的古迹名胜里，已题写了牌匾、对联、碑文等七百余种，其内容除出自古籍或名家诗文外，大都为他亲自撰写，受到了读者和观赏者的普遍好评。

二

谈到为什么选择苏东坡的诗词做书写对象，他在《后记》中写道：“说起苏东坡，我心里总是热乎乎的。苏东坡曾出入朝廷，侍奉皇上，历任密州、徐州、湖州、颍州、杭州、扬州、定州七任地方官，政治和文学的双重影响力可谓万众瞩目，叹为观止。我对苏东坡怀有敬仰和感恩之情。年少时读到苏轼为杭州钱王祠撰书的《表忠观碑》，赞颂先祖钱王治理两浙的功德，作为钱王后裔，心存感恩。这或许也是我书写苏东坡百首诗词的初心吧”。再通读汉东先生与何建华先生有关“千古一人苏东坡”的精彩对话，便可很好地感受到他此作的拳拳真情与用心。

近年来，由于传统文化逐渐回归和升温，谈及苏东坡时，多数人偏重其才华、学养、风骨、精神、胆识，所据仅是其留下的部分诗文和相关的“记事”、议论。作为记者、学者和文人的汉东先生，体悟苏东坡的艺术造诣和人生境界，不仅具备上述功夫，还能从历史、审美、品格、考据、比较、诗文阐释、后人评议、实地考察（陶瓷、人文、东坡行迹等）和个人阅历中获得更多、更确切的认知，对苏东坡的解读也比较客观合理，并自觉以苏东坡作为学习的榜样，而不是简单将其神化或赶潮追风。苏东坡是“唐宋八大家”中才华横溢、品格高贵、学养宏富、有使命意识和浩然正气的文人士大夫代表，思想和创作涉及经学、历史、文学、宗教、政治、科举、医药、艺术、编辑、饮食、服饰、农业、水利工程等诸多领域，虽屡经磨难却不坠青云之志，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带有历史和个人的局限性。今人能看到的东坡诗词很多，有诗2700首、词300多首，作品总体上气势雄放、文字平易、意境高远、感人至深，是宋以后当之无愧、无人能望其项背的文士楷模。

在苏东坡诸多的诗词中选择“酒诗”来书写，是汉东先生独具匠心的设计。这不仅因为中国的酒文化历史悠久、异彩纷呈、博大精深，且苏氏有“君子之饮”的倡导与践行，可为今之饮者借鉴。还因为在古今诗词歌赋中，与酒有关的文学创作，具有更大的感染力和审美效力，虽贩夫走卒，亦能通过酒诗见微知著、因俗见雅，得到心灵的激荡，达到与前贤以心相通、隔空对话的自然效果。

三

谈及自己的书法创作，汉东先生总是很谦虚低调，但他认同自己的探索属于文人书法，有着传统文人的学养、情趣、品格和情怀。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说：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缺一不可以为书。凡论书气，以士气为上。

一是汉东先生虽起手于“二王”、赵孟頫、董其昌等，但在发展中又得到欧体楷书的重要影响与滋养，而欧楷本身就有一点竖长的倾向和典雅的情致；二是因其本身文人的特点，对“宋四家”中米字的神采颇有继承，却不似米字那般恣意癫狂；三是因其性情、学养和独立精神等，不思媚俗、造作与牟利，所以英武豪放之气自生，而不屑去忸怩作态；四是因其为人真诚坦荡，书写创作认真不苟，坦言不少作品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认真打磨，遇到生僻字会练习几十遍、上百遍，在篇章布局上也一丝不苟，致使作品的字法章法都有“精品”气象；五是因其作家与记者的专业优长，在正文之外能写精美、自然和真挚的序跋，尽显文人书作的独特魅力；六是其非常爱惜自身的品格与节操，作品的内容都是经典、胜迹的精神体现，而非应酬媚俗的文词堆砌，使内容能与其书体的优长相得益彰。

看过汉东先生的诸多文稿和书法作品，很是喜欢、养眼和润心，并能引发更多的思考。如何在继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与时俱进地形成自己的理解、风格和气象，并有助于自身的不断完善，是当下和未来世人很值得深思的问题。而在这些方面，汉东先生的丰富生活与实践尝试为人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唐代张怀瓘在《书断》中所强调的“艺成而下，德成而上”的指向，应是人们不断向往和追求的目标，也是对汉东先生志向的写照。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解读吴越国历史文化的典籍

徐智麟

在中华历史上，五代十国时期特别是吴越国的历史文化，与绍兴密切相关，而要解读这一段历史，必然要阅通《吴越备史》，它是记载吴越国钱镠以下累世事迹的书，包括《年号世系图》《诸王子弟官爵封谥表》《十三州图》《十三州考》，今唯存《十三州考》一篇，其图表俱佚。《吴越备史》共四卷、《补遗》一卷，旧本题宋武胜军节度使掌书记范坰、巡官林禹撰。然而据陈振孙《书录解题》以及李最欣的考证，此书作者实为吴越末代国王钱俶之弟钱俨。

《吴越备史》记录了自钱镠至钱俶五王三世100余年间，吴越国与当时的吴、南唐、闽等割据政权及其它地方武装之间的斗争过程。详细记载了吴越国与唐王朝、宋王朝在政治、军事、外交、经济文化各方面的历史事实，为研究五代尤其是吴越国的历史文化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钱镠，作为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国的开创者，其虽发迹于越地，却使杭州得到了重大的变化和发展。原杭州从属于越州，自钱镠统治始，杭主越副了。钱镠通过筑塘捍海等措施，扩大疆域，不仅体现了他的军事和政治才能，也为杭州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吴越备史》载，后梁开平四年（910），钱镠命人用弩射涛头，用巨石盛竹笼植巨材筑塘，体现了他对自然环境的利用和改造。在南宋时期，随着杭州成为南宋的国都，这一传说在杭州当地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和认可，反映了当时人们对自然和统治者的崇拜和仰视。捍海塘的修建，是钱镠治理海洋环境、开发两浙，特别是杭州地区的重要一环。钱镠在后世的声名，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在两浙地区的开创之功。

宋代以后，两浙海塘大规模兴修，一直到清代最终完成。明代《海塘录》、清代《两浙海塘通志》就是对东南沿海海塘修筑史的总结。尽管唐代以前浙江就有海塘的建设，但那还是零星进行的。钱镠大规模筑造捍海石塘，正开风气之先，加之其人的名望和功绩，所以为后世所铭记。清雍正三年（1725）六月，因为钱镠修建海塘的功绩，被清廷册封为诚应武肃王，成为朝廷认定的浙江海神。

我查阅《吴越备史》始于20余年前环城河整治时，西园复建与吴越国有关，因在望湖楼设立钱镠事迹陈列室，几次去临安考察，带回不少书籍资料，如《钱镠研究》《钱王春秋》《钱氏家乘》，又去图书馆查阅文献，复印了四库版《吴越备史》，旧藏宣纸线装版《会稽钱武肃王祠堂志》，开始与吴越国历史文化结缘。2018年8月，中国书店据四库版有《吴越备史》单行本印行。而与《吴越备史》可互补的《十国春秋》，虽为清代成书，但也据宋初《九国志》等史籍编写而成，其“武肃王世家”里尤其专写临终遗命：“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即要子孙遵循保境安民方略，后所以有 “纳土归宋”，即大一统于北宋之策，不仅保“十三州”之生民安乐，亦使钱氏后人名贤辈出，俊杰代继，当代著名的钱学森、钱三强、钱伟长即为钱氏三位科学大师。

钱镠将越州作为行都和东府,保境安民,外正刑赏, 与民生息,发展生产,疏浚湖浦,发展蚕桑,开发海运,扩大贸易,使吴越富甲天下。如府山上的“蓬莱阁”亦为其所始建，许多地名与他活动传说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