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小镇，在蒲扇不紧不慢地摇晃下，渐渐地瞌睡了。年少的我，这时却兴奋了起来。外出公干的父亲还没回文化站，借着夜色掩护，我出了门，鬼鬼祟祟地向着河边走去。

刚走近瞄好的岸边，上游就传来一阵说笑声，我一下子怔住了。侧耳倾听，完全不得要领，只好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朦胧月光下，几位姑娘正在浅水处以手相互攉水，白色的衬衣闪着忽隐忽现的光亮。这样的光景，我是头一回亲见，这让我有点迷惑，怀疑她们是牛郎织女故事中的仙女。她们的腰肢像一把把柔曼的弯弓，射出去的水珠，像镀了光的银弹，一阵阵飞向对方，噼啪作响，砸碎了水中的月光，凌乱了她们的倒影。

不敢久看的我，悄悄退了回来。犹如一只搁浅的小船，我蹲在岸边，不时轻挥着手，驱赶身边纷扰的蚊子，还有萦绕于心的黑暗。

月亮升在了河面上空，水边树木和芦苇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不时晃动着，牵扯着我的目光。我总担心那黑影里的魑魅魍魉，一不留神就向我跑了过来，幸而虫吟蛙鸣此起彼伏，令我慢慢心安。

不一会儿，上游说笑声渐渐远了，我手扶岸坡台阶，像一只龙虾，一点点将自己倒进河中。近岸的河水上热下凉，我将头露在水外，静静地打量着周遭。一缕缕月光顺着线柱下到河里，水面萤光闪闪，如数不清的萤火虫拥挤在河道中。

眼前的景致令我想起几公里之外的家门口水塘。月下的水塘像一面镜子，落在水上的月光，像是跳着芭蕾的舞者，置身其中，月亮圆润的面容，清晰可见。

河中的月光，像一条正在浣洗的银色飘带。轻薄的河水，变着花样戏弄着月光。有时，它静如处子，让月光笑意盈盈地漫步着；有时，它又动如脱兔，涌起一阵波浪，将猝不及防的月亮推入水中。一会儿，它招来橡皮一样的风，擦平河面，看着月光晃晃悠悠地从水下探出身来。

眼热的我也想参与它俩的游戏，可河水不愿意，它不时暗暗地对我使个绊子。水中的月亮对我一点不防备，它离我越来越近。我刚要伸手，流水一个唿哨，撒出满目的梨花雨，将月亮搂回怀中。

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躺在浅水处一动不动。不知不觉间，月亮又向我走了过来，它的目光是那样温和与安详。我轻轻地捧起一轮明月，指缝间流出的月光，像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银鱼，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

恍惚间，岸上传来父亲的喊声。我赶紧上岸，边走边回头看一眼小河。站在父亲面前，湿漉漉的我一边用背心胡乱擦脸，一边等着挨训。没想到，父亲只是提醒我以后不要独自玩水，再迟都要等他回来，一起下河冲凉。

岁月如梭，离开故乡多年了。寂静的夏夜，抬望窗前明月，我常会不自觉地想起故乡的小河。往事如歌，而今，只有梦里才能捞起河中的月亮，还有那一串串笑声中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