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王羲之一句脍炙人口的赞语，道出了会稽郡山阴县风光旖旎、心旷神怡的优美意境。

千百年来，山阴道已成为一个文化符号、山水地标、时代语境。

当年王羲之居住在绍兴，经常往返在笔飞弄与兰亭间，山阴道是他常走的一条路，况且那时古鉴湖还在。可以想象，当年他走在山阴道上，比今天行走在西湖断桥上的感觉不知要壮阔多少倍。难怪当年来山阴的那些诗人徜徉于烟波浩渺、水光潋滟的古鉴湖边，行走在天水合一、风景秀艳的山阴道上，他们源源不断的灵感，如同会稽山三十六溪般生发出来，山阴道成为寄情山水、描摹清雅之处，相忘于江湖之上，宁静中感受着岁月的唯美，这许是当年山阴道的灵魂所在。

不过，当下无论是绍兴本地人，还是外来游客，多从鲁迅笔下、唐诗宋韵里去领略绍兴之美，毕竟古鉴湖已湮灭上千年，古山阴道则旧貌换新颜。

古山阴道的行走线路图，从东跨湖桥往东南，沿湖堤进入今天的亭山路（山阴路），古时亭山路有一段也是西鉴湖湖堤，行至亭山地势较高的官道一直往南至小隐山，亭山与小隐山之间古时有一座石拱长桥，桥下有一条矮溇河，东达大禹陵，连通东鉴湖，西入西鉴湖。娄宫江、漓渚江在古鉴湖时代还沉没在湖下，石拱长桥桥基很长，当地流传称为“长桥”，一直伸展至五洋桥，过五洋桥向南一直至古博岭就是一条完整的古山阴道线路图，古道由石板与卵石铺成。

古山阴道分为两个历史时期。从东汉至南宋早期为一个时间段，这个时期的山阴道上西侧便是碧波荡漾的宽阔湖面，东侧汛期为浅湖，枯水期为沼泽，就是现兰亭黄婆溇至张家葑一片，古时这里是菱角、茭白、莲藕、水稻的盛产区。南宋中期后，毁湖围田，开发出大片的粮田，山阴道两侧的风光自然成了村庄、田园、群山，当然那个时期的娄宫江、漓渚江的河面十分开阔，泛舟在这开阔的河面上，也许还能找到一些古鉴湖的感觉，这样的环境一直延续到清末。

鲁迅在散文《好的故事》中对山阴道这样描写：我仿佛记得曾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边的乌桕、新禾、野花、鸡、狗，丛树和枯树，茅屋、塔、伽蓝、农夫和村妇、村女，晒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云，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鲁迅所说的小河就是与山阴道并行的娄宫江。

说到古山阴道，不得不说绍兴城西的亭山。古鉴湖时代，亭山是观湖的绝妙佳处，所谓登高望湖，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天色空明时能望到兰渚山、漓渚六峰、福全大雾尖。东晋司空何无忌为会稽内史时，置亭其上，故名亭山。山阴道与娄宫江从亭山下经过，明将胡大海曾驻兵于此。《嘉庆山阴县志》载“孙权父冢，在亭山西山上”，孙权当过会稽太守，其子孙亮号会稽王。明著名文学家祁彪佳为国殉难后也葬于亭山，南宋时陆游之父陆宰在此山建“小隐山园”，少年陆游常在此居住。

20世纪70年代和90年代，我分别在古山阴道步行过。最近，我又去体验了一次，感受与前两次完全不同。从偏门朝南而行，这里已是密集如云的高楼大厦。东跨湖桥原为三孔石拱桥，两坡各设踏跺，如今变成了钢筋水泥桥，沿直街向南数百米即到马臻庙，庙在北，墓在南，相邻而建，旧时这里都是村落，如今村落荡然无存，古鉴湖时代东跨湖桥东南有湖堤路，现在都变成了公路和街巷。原路折回，跨过河山桥，沿亭山路（山阴路）向南是一条宽敞洁净的柏油马路，两侧绿化繁茂，娄宫江水质澄清，亭山上树木葱茏，两边高楼林立，俨然一片新城。亭山与小隐山之间于2023年架起了智慧高架，环绕绍兴大城。

小隐山上建有永和塔一座，古时在亭山与小隐山之间的石拱长桥位置现建起了高架桥，过交会处转盘，沿五洋桥直达诸暨的古山阴道现在叫“绍大线”。从五洋桥至娄宫江，已不见陆游诗中的“天境三百里”，更无田园风光，而是高楼林立，村庄也已焕然一新。从娄宫至古博岭段，路面宽敞，双向四车道的柏油马路，公路两侧前些年实施景观改造，沿线农房基本拆除，现在成为秀美的绿带，树成荫，花似锦，有亭台、园林小品，尤以兰亭风景区最为亮丽夺目。

东晋王献之当年有诗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今日的山阴道呈现一派繁荣兴旺秀美的景象，如若二王还在，不知作何感想。

常有人为古鉴湖的湮灭扼腕叹息。绍兴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时代，越地已闻名于世，古鉴湖筑成后更是迎来了高光时刻，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古鉴湖不但织就了一条文气冲天的浙东唐诗之路，也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人工淡水大湖，绍兴一改往昔“越之水浊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的局面，成为闻名全国的鱼米之乡，更是山川秀丽、水光潋滟的形胜之地。从此，越地成为江南政治、经济、文化的重镇，名人辈出，为历史文化名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思古不是为了复古，而是在传统中汲取精华，传承于当下，融入现代。在我看来王羲之的“镜中游”固然好，陆游的“画中行”也令人神往，时代的脚步从镜中到画中，反映出越地的变迁与时代前进的步伐。如果说古山阴道能让人为之倾倒，为之吟咏，使文采传扬千秋，那么当下的山阴道以形与神、意与境、文化与经济、现代与古韵的高度统一，更让人赏心悦目。

作为一座历史名城，绍兴需要有传统来支撑内核，让历史的根脉经久不衰，它能让厚重的历史定格在现代意义的元素上，给人以深邃的遐想与骄傲。

绍兴在推进城乡建设中，需要把握传统文化、古址场景加以挖掘与复原，比如绍兴的有些路名、桥名可否重新斟酌？让古韵文化体现在绍兴方方面面、角角落落，但也需要用现代气息、现代文化来填充，体现古韵今风的有机融合。

一条古山阴道，从昨天的闪光到今天的辉煌，文化高地、古韵今风的唯美之地，经济繁荣之地，人民安居乐业的幸福之地，应该成为我们共同的期望与价值趋向。

从一条古道的演变，到一个区域的提升，这该是传承与发展的最大价值。

（越牛新闻综合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