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居住的老屋里有个不小的天井,天井的正中是青砖垒就的精致花坛,花坛里种有一株枝叶茂盛的槐树。每年清明节前后,黑黝黝的槐树上稀碎的白花渐渐多了起来,一夜之间,仿佛如白头飞雪又逢春,给老屋的院子里奉上了一缕缕清香。又是春天了,一个细风拂面的日子,我回乡下老家看望母亲。
回到老屋,在这个春意料峭乍暖还寒的时节,我惊喜地发现天井里的那株老槐树今年依然开满了一树烂漫的花朵,随着清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我知道这就是春的消息、春的气息,依然是旧时的温暖!闻着淡淡的、清甜的槐花香气,禁不住勾起了我对童年和韶华年代的回忆。
这株老槐树,是母亲在我一周岁生日时亲手所植,现在已经长得高大挺拔枝繁叶茂了。看到它开出热烈而沉静的一树槐花,我就会想起母亲曾经告诉我种这株槐树的初衷:其一,槐树能遮荫,更在于花香的期盼,开芳香的白花,可以美化老屋里的庭院;其二,纪念我的生日;其三,“槐”与“怀”谐音,槐树有守望家园之意,槐树,就是家园的消息树。
这些年,母亲老得快,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有一些刺眼。我望着两鬓星星的母亲,又仰望芬芳的槐花一脸灿烂笑容,我想,这时候的母亲精神世界定然是富裕的。依然旧时的春风吹得槐花满院飘香,树犹如此,何复人焉?每每念及一生勤劳、宽厚待人的母亲,我内心充满了愧疚,后悔当年远游,没能够侍候在身旁好好孝敬母亲。站在这株老槐树下,我唯有深深感恩母亲,因为这是母亲给我最大的人生财富。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年四季穿着天蓝色的罩衫,无光无色一个人生活在乡下老屋里,上山砍柴下地种菜,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眼里却满是柔光和笑。我曾经无数次邀请母亲到我蜗居的城市居住,与儿子团聚一起生活,可是母亲无数次婉拒了儿子真诚的邀请。母亲说,她离不开故乡的青山缭绕,绿水长流,故乡的空气好啊!其实我知道,她是惦记着她朝夕伺候的土地,惦记着她种的那些庄稼。
晚上,月色宜人。我静坐在槐树下聆听槐树开花的声音,天空依然旧时明月,依然月光如水,闻着槐花的阵阵幽香,母亲在月夜挑花边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为了改善家里拮据生活,补贴家用,母亲硬是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学会了挑花边。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总是坐在一盏煤油灯下,窗外一轮皎洁月亮挂在中天,柔和的月光透过槐树疏密有致的枝叶映照在母亲身上,此刻,已是夜深人静,小小的煤油灯跳跃闪烁着一颗火红的星,母亲低着头聚精会神穿针引线。我望着母亲消瘦的背影,心里充满了辛酸,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母亲分明就是一轮照亮我胸间的明月呀!思至此,我忽然眼前一亮,随即泪珠夺眶。
故园依稀槐花开。就是这袅袅悠悠的槐花清香,犹如守望在乡下老屋里母亲的那双勤劳而粗糙的手,抚慰着我的那颗心灵,即使走遍万水千山、走到天南海北,总也走不出老家老屋里的让人梦魂牵绕的缕缕槐香。
(内容来源:柯桥日报)
作者:王易华 编辑:徐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