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日的序曲中,笋是竹的序章。
笋,种类繁多,如雷笋、红壳笋、象牙笋、圆笋、呼筱笋、毛笋(又称猫笋、茅笋)、鞭笋、冬笋等。
呼筱笋,老家山上的一种野笋,每年4月初才钻出泥土,细如小手指,酷似箭状,故又称箭竹,以长至20厘米左右时采食为佳,属晚笋中的一类。
呼筱笋,老家人一直都这么叫,至于究竟怎么写,无论是“呼啸笋”“虎啸笋”还是“拂晓笋”“乌篠笋”,恐怕少有人去深究。写此文时,我特意上百度检索,解释“筱”为细竹子。万历《绍兴府志》物产志载:“箭竹,其别名曰筱。”《康熙会稽县志》卷六物产篇载:“箭竹,别名曰篠(xiao),杆直,可以为矢,所谓会稽竹箭是也。”这下,我终于明白,老家这晚春小笋,写成“呼筱笋”应该没错。因这笋长成竹子后,其枝条和叶子皆为青翠,可砍来当柴烧,俗称“青脚呼筱”。你如用力在空中挥舞,便会发出“呼呼呼”的声响,所以,称之为“呼筱”最贴切不过了。上世纪70年代之前,大人们拿它赶走饭桌上飞舞的苍蝇,教训家里调皮捣蛋的黄毛小孩也会用到它。我小时也尝过母亲用它“鞭策”的滋味,好在它不会伤筋动骨,只会让你的皮肤一阵火辣辣的疼。
人间四月芳菲尽,正是筱笋上桌时。大凡尝过呼筱笋的人,估计都会说这野味可用一个字形容:鲜。
刚剥掉笋壳的嫩笋,细如竹筷,洁白中略显淡青。用腌芥菜配新鲜肉丝爆炒,其味咸甜、清新;用它与老鸭同煮而成的“老鸭煲”,鲜甜和爽脆的口感让人难以忘怀;如将嫩笋与腌肉同蒸,笋的清香和腌肉的醇厚搭配得恰到好处。夏天,用笋干煮一大碗清汤,可解渴消暑,细啜慢咽之下,其味尚带着几分大自然的芳香。造物主赐给人类这么多品类的笋,如要我说说哪种味道最佳,我会选呼筱笋、象牙笋和冬笋这三种。
老家人上山去采呼筱笋,不叫掘,也不叫挖,而是叫拔、拗或掰,只因其植株细圆稚嫩,你若用手稍微着力一扭即断。每当清明前后,人们戴上帽子,穿上粗厚的旧衣裤,随身带上三五只蛇皮袋,就往村前屋后的山上去寻觅这野笋。他们钻进背阴潮湿、茂密的竹林荆棘丛中,俯身其间,将一枝枝如利箭般的呼筱笋采撷袋中,花上半天工夫,即可满载而归。
笋多,一时吃不完,怎么办?老家人自有办法!他们用家中的柴灶大镬,将剥好的笋放入镬内,撒上一层盐,再铺上一层笋,这样一层一层堆好,然后盖上镬盖,开始生火煮笋。笋遇上盐后很快会渗出汁水。这时,继续添柴烧火,慢慢地将笋的汁水蒸发完。接着,再像炒茶般不断翻炒,直至嫩笋变得干瘪。待冷却后,将笋干放入玻璃瓶或坛坛罐罐中,用力压实再封好口子。这样的制作方法,可储存数月而风味不变。
笋,如不去采食,任其生长,日后便成为形形色色的竹。呼筱笋长成的竹,在冷兵器时代,可制成一支支利箭,用于狩猎和战场厮杀。晋代武昌人戴凯之《竹谱》中载:“会稽箭最精,节间三尺,坚劲中矢。”
竹,有岁寒三友的美称,筛风弄月,清雅淡泊,是谦谦君子的象征,也是咏物诗和文人画中最常见的题材。清代的郑板桥,酷爱画竹。东晋名士王徽之说:“何可一日无此君!”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质朴的语言,显示出士人对竹的喜爱深入骨髓。竹有劲节,彰显其不屈的气概;竹的虚空,坦露其谦逊的胸怀;竹的萧疏,代表诗人们超群脱俗的真性情。
文人墨客借物言志,感物咏怀,固然为风雅之举。而寻常百姓,则喜爱呼筱笋的鲜美,对其的情感更为质朴。历经岁月的洗礼和时光的沉淀,呼筱笋的美味愈发悠长,仿佛能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回忆与向往。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杨伟春 编辑:谢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