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2月8日,当查良镛第一次将“镛”字拆成“金庸”作为笔名,在香港《新晚报》开始连载《书剑恩仇录》时,江湖上就多了一位侠客。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先生留下的是笔墨文人的风骨,侠之大者的气概。今年3月10日是金庸100周年诞辰,岁月翩跹,江湖已远,但侠义永存。
3月20日至21日,由浙江省记协、嘉兴市委宣传部、嘉兴市委网信办主办的“金庸故里 醉美江湖”走访活动举行,来自国内的众多文化名家、文化记者、金庸研究专家等走读“金庸故里”,在纪念大师之余,再次感受侠者风骨。
侠之大者 为国为民
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江南的故乡便是“文学原乡”。
在金庸先生的笔下,故乡有最美的江湖风景。南湖、醉仙楼、烟雨楼、陆家庄、铁枪庙、法华寺、钱塘潮、袁花镇等地理风貌和槜李、嘉兴粽子、南湖菱等家乡风物,都被金庸先生写进他的“武侠江湖”,流露出浓浓的故乡情结。
钱塘江北岸的海宁市袁花镇东面,有一座不起眼的“龙山”,龙山脚下有一座“查家桥”,桥旁有一座黛瓦白墙的“金庸旧居”。
1998年,海宁市以原有建筑为原型,复建了查家老宅,金庸先生曾为复建提供了许多有益建议。去年,海宁市又全面启动改造提升工程,面向社会公开征集金庸故里标识设计方案,以求复原当年生活场景。
3月12日,改造提升后的金庸旧居正式开放,向所有寻觅金庸的人敞开了大门。据金庸自述:“这座大宅子有五进,前厅挂着一块大匾,是康熙皇帝给我祖先查昇写的堂名,‘澹远堂’三个大字周围有九条金龙作装饰。”
1924年3月10日,金庸出生于海宁市袁花镇查氏祖宅“赫山房”,是海宁查氏第22代孙。在家乡海宁,金庸度过了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光。他自幼进学堂,接受了传统的启蒙教育,1936年考入浙江省立二中(今嘉兴一中),中学生涯结束之后,18岁的他踏上了去湘西、重庆的流亡求学之路。1946年夏,金庸终于又回到故乡,进入杭州《东南日报》任外勤记者及英语电台收译员。1947年10月,金庸辞职入上海东吴大学法学院攻读国际法,并考取上海《大公报》国际电讯翻译的职位,1948年前往香港参与《大公报》复刊工作,从此与香港结下不解之缘。
1955年,金庸在香港《新晚报》发表了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至1972年完成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17年间,这位不世出的文学奇才先后撰写长篇武侠小说12部、中篇2部、短篇1部及人物评传1部,作品一经刊载,迅速传遍全球华人社会,“凡有华人处,皆有人读金庸”。
为了纪念金庸诞辰百年,金庸旧居专门以“文心侠骨赤子情”为题,通过展览的方式讲述金庸的故事。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加上横批“越女剑”,那便是金庸创作的15部武侠小说了。“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金庸在《射雕英雄传》中,描写了这样一段郭靖教导杨过的话语。郭靖、陈家洛、胡斐、杨过……金庸笔下的一系列“侠客”形象,并不是单纯的快意恩仇、惩恶扬善,而是拥有壮怀激烈的家国情怀。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说,这当然是金庸奉献给人类重要精神遗产,但请记得:他可不仅仅是著名小说家,作为香港重要媒体《明报》的灵魂人物,其政论曾经影响了一个时期的政治与文化风气。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甚至到1997年香港回归前后这段时间,其影响力达到了顶峰。某种意义上,只谈小说,只把他当文化人看,是很不够的。理解金庸的独特贡献,必须兼及其作为报人的政治智慧与作为作家的文学才华。儒道之互补、出入之调和、自由与责任、个人与国家,在金庸这里,既落实为大侠精神的阐发,也体现在小说与政论之间的巨大张力。
金庸有着多重身份,英国剑桥大学哲学硕士、博士,蜚声世界的文学家,杰出的报人、政论家、出版家、翻译家、社会活动家、电影人、学者。1959年在香港创办《明报》,出版报纸、杂志及书籍,直到1993年退休。其《金庸作品集》有英、法、意、德、希腊、波兰、芬兰、西班牙、日、韩、泰、越、马来、印尼等多种译文在全球出版发行。
一支笔写武侠,描写江湖侠义;一支笔写社论,道尽世间冷暖。金庸先生为一代又一代华人编织了一个又一个武侠梦,让华人深刻理解了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侠风骨和家国精神。
金庸坐标 历久弥新
在金庸旧居,记者遇到了袁花镇“金庸江湖美食”乡厨培训班的学员们。
一名学员自信地对记者说,本次乡厨培训,将与金庸笔下的江湖美食相结合,引领农民学员掌握一定的烹饪技能,创作出精美的乡村菜肴。
他们要做的其中一道美食就是“七公叫花鸡”。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第十一回,黄蓉在长江边上偷了一只鸡,然后“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外,生火烤了起来。烤得一会,泥中透出甜香,待得湿泥干透,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
很快,这只叫花鸡被洪七公要去,成了他的腹中之物。郭靖由此成了洪七公的徒弟,学会了降龙十八掌,人生从此改变。
金庸笔下的美食文化,是金庸文化在文旅事业中的发扬。
如今坐落在嘉兴南湖景区的醉仙楼,是根据金庸小说而建造。2003年10月26日金庸先生在这里举行八十大寿时,挥笔题名“醉仙楼”。醉仙楼中菜品部分还与《射雕英雄传》相关,射雕八宝鸭经典招牌菜、醉仙烤鸡、降龙十八掌、江南七侠煲、特色七公叫花鸡……
南湖、烟雨楼、中国斗牛馆、子城、海神庙、“赤子心 家乡情”金庸百年纪念展、金庸旧居……嘉兴是金庸出生地、少年成长地,走过一个个嘉兴大地上的“金庸坐标”,让人感觉到,金庸大侠永远不会离去,那波澜壮阔的武侠传奇也将历久弥新。
金庸,为何被大家称为“大侠”?
出席金庸诞辰百年纪念活动的陈平原认为,人们往往乐于传颂金庸的祖先如何显赫、家族如何风光,实际上,金庸是在暴风骤雨、艰难险阻中搏斗过来的。1924年出生于海宁查家,1937年开始颠沛流离。中学时光路见不平的抗争,落难时相互支撑的友情,走过千山万水的曲折,以及出乎意料的畅销书写作,此乃“少年侠客”成长经历中必不可少的“浪迹天涯”。武侠小说中的江湖世界,固然带有一定的虚拟性,但刀光剑影中,依旧能见作家的自我认知与经验,以及对社会、世俗、人心、人性的体味与洞察。
当下,该如何讲好金庸的“家国梦”?中国武侠文学学会会长刘国辉认为,金庸先生一生爱国,情系桑梓。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始终恪守着“我是中国人”的家国情怀,一直关心着祖国建设,关心着香港和内地的发展。我们要把金庸的武侠小说所反映的家国情怀,通过高科技手段,用短视频等方式传播出去,让更多人可以与金庸的武侠内核发生联系。比如现在很多年轻人喜欢穿汉服,嘉兴这次搞了“青年国潮季”“子城雅集”,让年轻孩子闯荡一下江湖,当一回舍己为人的侠客,以此建立起情感链接。
在陈平原看来,对金庸的研究,要把小说创作、新闻事业、历史研究三者结合起来。
金庸百年只是一个起点,而绝非终点。侠之大者,江湖再见。
绍兴印记 情缘不断
袁斐,全球金庸迷群英会名誉会长、金庸读书会会长。江湖人称“阿斐大侠”,籍贯安徽宿州,在学生时代就与金庸武侠结下深厚缘分,2011年因“金庸是嘉兴人”而来到嘉兴定居。
袁斐矢志于“金学”研究,2004年,他在大连海事大学首开金庸讲座,迄今为止,他已在全国多地举办数百场金庸讲座。
“鲁迅先生,是金庸先生敬仰的文学家。”袁斐说,金庸武侠是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绝佳文本。诚实守信、舍己为人、胸怀天下,这是金庸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带给我们的,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直倡导的,更是当今社会和整个人类能够更好延续所需要的。侠义,作为中国人的精神和独特的东方文化密码,永不过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思想,与鲁迅先生笔下的精神世界不谋而合。
在《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金庸与池田大作对话录》中,金庸说,“我们尊重鲁迅,不但是由于他的作品,更重要的是他的人格。他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他对中华民族的热爱,对封建腐败现象毫不妥协的激烈斗争,对中国人性格中萎靡不振、麻木不仁的朽败情况大力鞭笞,那种几乎要呕出血来的痛心疾首。”
金庸曾在接受采访时说,“鲁迅对中国不好的地方很坦白,我的小说《鹿鼎记》就借鉴了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小说的主要任务之一是创造人物。好人、坏人、有缺点的好人、有优点的坏人等等,都可以写。鲁迅写阿Q,并不是鼓吹精神胜利法;作者只是描写有那样的人物,并不是鼓励读者模仿他的行为。读我小说的很多是少男少女,那么应当向他们提醒一句,韦小宝重视义气,那是好的品德,至于其余的各种行为,千万不要学。”
范蠡也是金庸敬仰的历史人物,因此他将范蠡写进自己的小说。金庸的短篇武侠小说《越女剑》取材于《吴越春秋》中的《越女试剑》,以吴越争霸为历史背景,弘扬了绍兴的“胆剑精神”。
金庸来过绍兴数次。1994年4月5日,他在时任新华社香港分社副社长张浚生等人的陪同下,参观了兰亭、鲁迅故居和沈园。在兰亭,他写下“班门弄斧,兰亭挥毫”8个字。次日他去普陀小住,4月9日到宁波参观天一阁,4月10日回杭州的途中,在上虞宾馆用午餐。听了相关领导介绍上虞的风土人情后,金庸先生在四尺三开的题词本上,挥毫泼墨,写下“上虞名郡,溯自大舜。后妃淑德,娥皇女英。汉有大儒,王充论衡。晋则谢安,东山大隐。曹娥至孝,英台情深。史推实斋,文称丏尊。迄至今世,马竺谢晋。文物大邦,千古扬名。”金庸在上虞仅停留了几个小时,但他即兴创作的64字,脱口而出、落笔成章。
2000年9月13日,金庸到新昌大佛寺景区探班正在拍摄中的《笑傲江湖》剧组,并留下了“新昌山水很美,人文传统很好”的赞语。
2004年4月,西子湖畔,金庸先生接受记者的采访。当时,金庸先生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满面,精神饱满,气度不凡。他为绍兴日报题词:“以读者喜见乐闻的形式报道健康有益的内容。”于是,一篇《烟雨江湖会金庸》,讲述了金庸的故事。
创办《太平洋》杂志,入职《东南日报》《时与潮》《大公报》,合作创办《明报》……金庸曾坦言,写小说只是副业,办报纸才是主业。
他对记者说,一家负责任的媒体必须做到三点,其一,要听党的话,坚持为人民服务的信念;其二,千万不要说假话,违背自己的良心;其三,有偿新闻要严格禁止。
1999年起,金庸担任浙江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并成为博士生导师。2004年,金庸带的3位博士生,其中两位专攻文学,一位精研历史,都没有涉及武侠小说领域。金庸对本报记者谈起收徒标准一事,他的条件是:外语一定要及格;同时对历史有一定的研究。
时光流逝,金庸先生的江湖早已永存你我心间。
作者:越牛新闻记者 童波 编辑:黄晨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