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
目之所及,实物大多内敛蜷缩,无萎靡感。湖面波光淋漓,倒映于水中的山、石、树木、藤蔓、花草,我们的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被水波荡漾。可以说,无论生活如何的变迁,每一个走过春晖园、驻足湖畔的人,都会如我一般美好虔诚。“走向春晖,有一条狭狭的煤屑路。那黑黑的细小的颗粒,脚踏上去,便发出一种摩擦的噪音,给我多少清新的趣味。”(朱自清《春晖的一月》) 先生文字所到之处,清风明月,淡烟紫霞,亦闻小桥流水泠泠作响……如今,狭窄的煤屑路、吱嘎作响的小木桥、经风挡雨的竹斗笠早已不见——只有春晖岁月好,白马湖永在。
寒意还是摇落了高叶几片。它们从南天竹枝头一跃而下,打着转,翻动、扑腾,飞散,然后叶落归根,等下一轮春风再起。当年于“白马湖之冬”,平屋主人夏丏尊老的感觉是惬意的,是缠绵且给予人迷茫时以希望的那种。尽管青灯如豆,饥鼠做伴,尽管有悲凉的雨后,但“可谓是快意人生”。他“爱的教育”如阳光的味儿洒进白马湖的波澜里,更有春天曙光的圣意了。
白马湖山水里,有的是故事。1919年某日清早,阳光的味儿也特别的浓,经亨颐、王佐像两个赶赴远征的将军,未等快船停息便急促地跳到岸边,一路小跑而去。来不及收拾一路风尘,更来不及弯腰掬一捧水擦洗疲倦的脸庞;眼神却激扬荣光,步伐生机勃勃。他们是要去见一位老者。老者也早备了一桌家宴:几碟素菜,一盘蒸鱼,自酿的糯米酒……同乡巨贾陈春澜出资善款,“报得春晖”。于是,应了一代名师经亨颐校长的感召,早期的春晖荟萃了一大批名师硕彦。在浙江上虞的山乡湖畔,先驱们为“一洗从来之积弊”,推行新教育,传播新文化,留下深厚的积淀。
曾经,民国的青年们、热血者们立在阳光下,卷起觉醒的浪花,从四面八方而来,蓄势成长而后又涌向四面八方,一路泥泞走向前方。他们的每一步都是银光闪闪的,像白马湖的波澜被山的抚摸透着春晖。
抒情的诗文多圆缺,却载不动白马春晖几度愁。江南柳烟翠,信手拈来的细节皆能汇聚经典的描写。实在自由得很,横看水波粼粼,竖看春花秋月,这鲜明的山水处处具备仪式感。一湖悠悠,万千学子从春晖校园出发,翻山越岭,足迹遍布华夏。在各行各业中,求经布道,或学识丰沛,或技能精进。亦有远渡重洋者,学成归国报效桑梓。他们既是朝圣者,也是弘扬者,一个个沿着当年经亨颐校长来时之路前行,从白马湖凌波而去天涯海角,思念的梦里常常听得见仰山楼前的铜钟……梦里还有一草、一木、一细柳,“雨霁起春澜,楼台杳蔼间”。那一晚,月色澄澈,摇曳木船泛游于湖上的大师们,大铁碗、搪瓷杯、玻璃盏把酒临风,黄汤入肠,地久天长。丰子恺画中人物,东倒西歪,恰到好处。送别时,流不尽叔同的多情泪:“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从此,湖不老,春晖依旧,大师法号弘一。
不觉间,我们又至校园后门的石板桥,便驻足其上,细看湖水缓缓过,然后眼望西面的象山。一如盎然春意,一如晖光匍匐。每一份相思,有遥远的离去和浅近的爱恋,在这样的山水里,足以销得许多乡愁。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 编辑:方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