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之前,我在养父母家里生活,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爷爷温和儒雅,凡事不出恶声。奶奶善良大方,总是笑脸迎人。养母性格软糯,说话做事慢吞吞的,不发脾气。养父的缺点明显:好酒,迷糊,拖拉;但他非常宠爱孩子,只要梯子够长,他愿意爬到高高的天上,为孩子摘下最亮的一颗星星。
之后我回到了县城的生父母身边。我的生父母和养父母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尤其生父,他当过兵,刚愎自用,凡事讲究秩序,说一不二。在青春期的孩子面前,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存在。
坦诚地讲,我与生父母相处的那些年,特别压抑,眉头很少舒展。父亲的优点是聪明,反应迅速,有责任心,吃苦耐劳。但他教育孩子永远是各种嫌弃和打击的糟糕“套餐”,一句鼓励或赞美的话都吝于吐露。他一辈子最沮丧的是,4个孩子没有一个能考上大学,个个“没出息”,使得要强的他提到这个话题就止不住地摇头。直到我出嫁前,我和父亲的关系都很紧张。没什么具体的事,绝不交流。有非说不可的事情,一张嘴就火花四溅,不欢而散。
我又一次写我的养父母和生父母,意不在比较,而是今天早上有一位朋友和我讲述了原生家庭的困惑。我一向不善操练大道理,只会举例论证。作为背景相似的同龄人,他的父亲也在部队待过,能理解他的内心深处的缺憾。但作为在泥泞的岁月中摸爬滚打了一路的中年妇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针见血地点醒他。我们来到这个世上,身上天然地携带着父母的基因。年少时的我们依赖于他们,很难跳出他们的生活模式。但当我们长大,走向社会,逐渐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人,却画地为牢,下意识地做着往事的俘虏,把愁眉苦脸的症结指向原生家庭,其实主要还是自身的修为不够。
我们苏中平原上早前种玉米先要做“营养钵”。泥土、草灰、尿素、粪肥等基础原料掺和均匀,然后用特制的农具做出一只只茶杯大小的胚子,胚子中央有个小孔,玉米种投进小孔中,盖上塑料膜。等玉米苗长得十公分左右高了,再一一移栽到起好的地垄里。
普通人的一生大同小异,都是批量培育的玉米苗,出了塑料膜,站到广阔的大自然中去,最终长多粗、多壮、结几穗玉米棒子,主要还是取决于根须扎进泥土的深度。
前几天,我和儿子在饭桌上为了一点小事产生了碰撞。儿子不服气地说,“我身上的臭毛病还不都像你”。我说,“你是我的孩子,当然像我。但你如果只是原封不动地复制了我的缺点,而不是在我的缺点中汲取对你有用的东西助力你的成长,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儿子听了我的话后,竟然没有反驳。
我在浙江生活了20年,多少赚了些江湖名气,可每每回娘家,依旧是父亲口中“屁用不顶”的孩子。也许,终其一生,父女俩心灵上的距离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会有密切靠拢的一天。我早就想通了,“相杀”就“相杀”吧!有一点不能否认,我的确从父亲的为人处世中,从当时让我欢喜或郁闷的原生家庭里得到了使我受益一生的力量。
原生家庭不过是立在我们面前的镜子,一个清醒的成年人不会一味地对着镜子自怨自艾,而是在镜子中审视上一辈人烙在自己身上的特质。见有缺憾,加以修正;有美好,予以保留。放下与拿起,是一种阅历,更是一种后天进化的能力。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
作者: 编辑:方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