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触茅盾文学奖作品《本巴》之前，这本书似乎不被一般读者看好。

好在我先前读过作者刘亮程的一些散文。尽管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他的文字无疑带有浓郁的本土气息，作为新疆作协的主席，他就该写出那个味，且要大力弘扬那个味，这是他的特色，更是他的使命，也确实是我喜欢读的一种书的类型。

假如你不想从事写作，或者不是站在文学角度去理解小说，这本书确实不好看，成人看它类似童话故事，且故事也不是很生动，尤其让人失望的是，书里甚至都没有特别宏大的场面，有读者不知道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和意义所在。

可要是站在写作和作家的角度来看，这部小说比我们通常见到的小说要新颖。

先说题材，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一般都需要一个宏大的叙事题材。《本巴》取材于蒙古族的说唱史诗《江格尔》，故事讲的是土尔扈特人东归的故事。在选题上，它有三个优势：历史故事、民族故事、神话故事，这都是比较文学化的题材，这样的题材确定了，就为获得大奖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

再说语言，因为主人公是三个孩子，因此，小说差不多都是选取童话般的语言在叙事，这是非常新奇的一种文学设计方式。大人写童话，童话处理国家间战争的大问题，如果驾驭不好语言，那就是糊涂一地。作者用几乎童话的语言，将很多道理“降维”了，让人理解直白的同时，感觉表述更神秘一些。

烧脑的设计，全文都是现实与梦境相互交替出现的，以至于，无论是局中人，还是读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梦境，什么时候是真实的，故事套着故事，梦境套着现实，再回到梦境，假如不会拨开迷雾，读者永远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为了介绍的需要，先简要地复述一下《本巴》的故事情节：

本巴国的乌仲汗早已知道世界的荒诞，因此，他发明了以沉醉代替清醒来对抗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父母都在遥远的老年里走失了。他的儿子江格尔继位后，江格尔在梦里对莽古斯痛下杀手，因为害怕梦里被杀掉，莽古斯黑白颠倒，以至于不敢睡觉做梦。江格尔让本巴国的人永远活在25岁，始终保持在年轻的状态，他们以沉醉对抗清醒的世界。这样的设计正中拉玛国国王哈日王的下怀，只要停在青年里的本巴国人不变老，他们拉玛国人就回到童年不长大——这样就会有绝对的胜算。

本巴国唯一不在这个时间中的人叫洪古尔，他不跟着他们长大，他留在了哺乳期。洪古尔的父亲将他以江格尔的名义交给了莽古斯，并将江格尔藏在山洞里。莽古斯感觉洪古尔不是江格尔，他们把洪古尔绑在车轮上，一旦洪古尔身高超过车轮，他们便杀了洪古尔。可洪古尔一直长不到车轮高，即便白天阳光下高过车轮，到晚上就缩回来了。莽古斯不能杀死一个低于车轮的孩子。

为了救哥哥洪古尔，不愿意在母腹里出生的赫兰毅然决然地救哥哥，兄弟俩刚一见面就被哈日王一脚踢飞。赫兰开始玩搬家家的游戏，将拉玛国的大人们都变成玩游戏的孩子。

洪古尔被踢开后，为了寻找弟弟，洪古尔教会那些孩子玩捉迷藏游戏，结果，他把自己藏到了谁也找不到的老年，他的弟弟赫兰也被他藏到了游戏里，再也出不了捉迷藏的游戏。

没想到的是，哈日王是玩游戏的高手，他明知一切真相，可他依然尽情地玩着。哈日王与本巴国汗王江格尔开始在“做梦梦”游戏中博弈，江格尔起先在梦中杀死对手的父亲后就关闭了梦境，他把自己的父亲困在梦中。江格尔以为自己不做梦了，没想到，多年后，梦又来了。他那被铁链拴住的父亲在等待他的营救，梦是父亲和他们联系的唯一方式。

江格尔每晚做同样的梦，带着汗国所有的人和牛羊去营救遗失在年老里的父辈。营救的队伍转眼成了奔赴故乡的队伍，哈日王就在此时控制了这场梦，盛夏的出行变为寒冬中的迁徙，全本巴国人都在他的梦中耗尽力气。这是最后的丧失，因为绝望取消了所有的可能性。

假如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这也就是一个童话故事，不管结局如何，无论是江格尔战胜了哈日王，还是哈日王取得最后的胜利，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新奇。可《本巴》的出彩之处就是在最后揭开谜底的时候。

所有的故事，都来自于一个说唱艺人，他的名字叫齐。

齐说唱的是史诗《江格尔》，200多年前，土尔扈特部族东归，史诗记录的就是这段历史。史诗写尽了远离故土的人们遭受的沉痛创伤，作者要表达的主旨是，比起遗忘，真正难挨的，是人们试图寻根的每一次尝试。

小说中的很多精彩话语我都没有转述，在此只引用一句“少年英雄只能将自己引向命定的衰老，变成本巴国草滩上无人敢与之对视的唯一一位老人，仿佛一个老人的目光也会让他们染上衰老。”

《本巴》是一本值得慢慢阅读和思考的作品，刘亮程用童话的语言书写了史诗，这是一种创新。马克思有句经典语：“希腊的神话和史诗是发展得最完美的人类童年的产物，具有永久的魅力。”刘亮程从蒙古族英雄史诗里，创新性写出了小说写作的魅力。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