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董晓晓 文/摄

恣意速写，勾勒生活中琐碎动人的日常；缤纷水彩，涂抹出40年前的风土绍兴。近日，从“诗歌年代”书店回收到的旧物里，浮现出一段手绘绍兴、记录绍兴的古城往事，和一位美术工作者的艺术人生。

速写古城记忆

去年12月，一位穿着干练的老人走进“诗歌年代”书店，问道，“我家住在旁边，有一些旧书，这里收书吗？”于是，店员从老先生家里带回来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纸箱，里面有旧颜料盘、画展开幕通知、速写本、水彩作品册、胶卷底片，等等。

翻开速写本和画册，20世纪80年代的绍兴记忆扑面而来。其中一本速写本，记录的是1983年的街景，其中最多的是水网交错、桥贯东西的画面：

11月23日的大庆桥边河埠头，居民正在浣洗衣物，水波荡向远处；11月25日的鲍家桥河沿，一群鸭子游过打破水面的平静，同一日的作揖坊河沿，骑自行车的人从桥上匆匆而过，在河水中留下倒影；11月26日的鲁迅路河沿，青石板桥连通两岸白墙黛瓦的民居，树影婆娑；12月2日的大云桥口，行人如织，热闹非凡，充满生活气息……

根据作者在本子中留下的文字得知，有些作品“在暴风雪、潮水欲来之前争分夺秒画成”，这些作品就像一小片雪花，反映了五彩缤纷的世界。

速写本中，多数是记录街巷河道、人间烟火的作品，也有在各个景点、古迹的写生，鲁迅故里、安昌古镇、青藤书屋……其中有两幅作品分别于1983年冬天和两年后的春天描绘了沈园的同一处地点，前者有些苍茫之感，同样位置的树木在后者的画面中茂盛而生机勃勃，时间仿佛在作品之中流动。除了绍兴风景，还有绍兴的人。戴着老花镜和袖套，在藤椅上织毛线的老人；站在门口等待归人的背影；船夫摇起橹，从寻常人家前穿行而过……

往事随风，而作品恒久。它们让目光穿透时间，凝视生活深处，带着细腻和柔情去体察不同时代的生命经历，铭记绍兴的风土人情、城市记忆。

浮现艺术人生

是谁如此用心地记录下40年前的绍兴？当人们打开这些尘封已久的画册，从一堆旧物和家属的讲述里，拼凑出一位美术工作者的生平经历。

速写本的主人，任元良，1923年出生于四川省达县专区（现达川地区），1948年毕业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中国美术学院前身），蔡元培便是该校的倡建者和创办人。1949年6月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曾在浙江省军区政治部美术组工作，并在解放战争末期的舟山战役中荣立三等功。转业后来到绍兴第七中学和绍兴师范专科学校任美术教师，长期从事美术教育工作，直到退休。2002年，任元良离世，享年79岁。

这些风景速写背后，是一位异乡人观察绍兴的温情目光。想象一位60岁的长者抱着16开速写本，行走在绍兴的街头观察、写生，几乎每天一幅，甚至两幅，他把绘画当成日记，记录着极具特色的城市面貌与平凡生活中的真实回响，构成了宝贵的时代记忆。

“关于自由、洒脱、快乐的声音从这些画作里传来，从1923年传到2024年，历经百年，仍然深刻。似乎在与我们这些更年轻的人说：艺术之美，让丑陋、痛苦以及死亡都显得黯然无光。”“诗歌年代”的主理人王雨甜在发掘了画册的故事后写道。

凝结艺术感悟

任元良科班出身，念的是西画系，擅长水彩和油画，在一些速写作品的空白处，他还写下了许多艺术观点，行文优美，立意深远。

他认为水彩画是一种“任你驰骋”的画种，水色交融、透明流畅，为其它画种所不及；画风简洁，然而层次丰富，给人一种轻快明丽之感。对于创作时的重点，他也有详细的论述，如“在画好的一幅水彩画上几乎不可能再作修改，画家的思想感情、技巧和倾向，在观画者面前展露无遗、无可遮掩，很难再做什么“手脚”，一切均呈现在你的眼前，为此要求水彩画家在观察了要画的对象、进行构图时，就应料到作画后的效果，画家在作画时形同战斗。诚然，紧张不等于匆忙从事，绝不能有所马虎。理想的构图、纯熟的技法，为每一幅优秀作品所必需。”

从考入专业的艺术院校，到成为一名美术教育者，经过近40年的艺术实践，任元良对于美术作品如何吸引人、打动人、抓住人，并且在人们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已经有了充分的思考，他在一幅即兴的人物速写旁写道，“怎样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呢？纵观古往今来大师们的成功经验，在绘画创作上，不论画面大小，不论所画的是什么，他们所遵循的方法可以归结为这样几个要点：一要有真挚的感情；二要画得响亮、有强烈的色彩感；三要有个人风格和独特的画法。”

“作为艺术家，要能通晓世上的一切技法。”任元良自己就是这样，既写绿嫩青翠的春天，也写红叶鲜艳的秋郊，既写静穆长空、碧水游鱼，也写豪华的歌剧院。他的创作态度非常严肃认真，每次作画，事先要经过细致周密的构思，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足下的画稿，沉浸在构思中，下笔时又是那么大胆、泼辣。他认为自己的艺术成就既不靠天才，也不是凭灵感，而是长期实践的结果，他给自己定了信条，“耐心地，顽强地坚持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