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是20世纪中国电影的杰出代表，是新中国电影的重要开拓者、第三代导演领军人物。

他从影60年，拍摄了36部电影，他用胶片书写时代风云，讲人间事，写家国史。他继承和发展了中国电影的现实主义传统，运用大众喜闻乐见的创作手法，深刻描绘了20世纪中国的历史变迁和民族命运。

谢晋

2005年，中国电影诞辰100周年时，央媒票选出“百部划时代的中国电影”，谢晋的8部作品入选。他的作品，为时代而歌，为人民创作，引发了几代中国人的历史记忆和广泛共鸣。

谢晋导演的电影和艺术精神永存！

经典之作

36部影片，串起中国近代史

上海正举办市徐汇区漕溪北路595号，上海电影博物馆二楼“赤子之心——谢晋百年诞辰纪念特展”参观者们被展览入口处放置的一座座百花奖、金鸡奖等奖杯吸引，他们环顾墙面上写着的谢晋拍摄的电影片名，不时发出感叹声。

电影博物馆此次的策展主题源自谢晋的一句名言——“艺术家要有赤子之心，要有历史的忧患感。”

《春苗》拍摄时的工作照。

从1948年到2000年，谢晋执导了36部影片。这些作品，有倾注心血的时代大作，也有应景政策的宣传电影，更有复杂如《春苗》式的漫长集体创作；有以锻炼身体为主题的轻松喜剧《大李小李和老李》，也有和“反右”“文革”历史正面交锋、荡气回肠的严肃正剧《芙蓉镇》；有充满革命符号、剑拔弩张的“红色经典”《红色娘子军》，也有寄托个人情怀、情意绵绵的《牧马人》；有表现戏班姐妹情谊、女性主义色彩浓郁的《舞台姐妹》，也有充满阳刚之气、男性味十足的《高山下的花环》；有活泼生动、童真情趣的《啊，摇篮》，也有平和安稳、内敛含蓄的《老人与狗》；有表现知识分子遭际、回味悠长的《天云山传奇》，也有表现日本孤儿、清静悲悯的《清凉寺钟声》；有历史题材的《秋瑾》和《鸦片战争》，有体育题材的《女篮五号》和《女足九号》，有跨国题材的《最后的贵族》，有监狱题材的《女儿谷》……

上海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戏剧学院教授、“赤子之心——谢晋百年诞辰纪念特展”总策展人石川告诉记者，如果我们按照这些影片剧情发生的年代排序，那么从鸦片战争到20世纪末，一幅波澜壮阔的中国近现代历史图卷就会展现在人们面前。比如，《鸦片战争》讲的是林则徐虎门销烟的故事；《秋瑾》讲的是辛亥先驱的故事；《红色娘子军》的时代背景是土地革命时期；《舞台姐妹》则是讲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越剧姐妹追求进步、反抗压迫的故事；《啊！摇篮》是讲解放战争中延安保卫战；《女篮5号》的故事发生时间则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最著名的“反思三部曲”《天云山传奇》《牧马人》和《芙蓉镇》，故事从20世纪50年代一直讲到改革开放时期；《高山下的花环》，故事的背景是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谢晋生前拍摄的最后一部作品《女足9号》，讲的是20世纪末中国女足奋力拼搏、为国争光的故事。

《大李小李和老李》剧照

石川与谢晋有过10多年的交往，是一名知名的谢晋研究者。他说，今年是谢晋诞辰100周年，观众对谢晋电影的重温迎来了一个小高潮。这些天，谢晋的电影在豆瓣上的评分一直在上升，《高山下的花环》评分9.5，被网友们认为是“华语电影史最好的战争电影”。《芙蓉镇》评分也达到9.3，两部电影都进入了豆瓣Top250榜单。随着抖音、快手等自媒体对谢晋电影的传播，很多电影中的桥段都成了热门段子，比如《牧马人》中“老许，你要老婆不要”的台词如今在互联网上翻红，成为年轻人爱玩的一个“梗”。

为了纪念谢晋诞辰100周年，由上海电影集团牵头发起的“谢晋诞辰百年纪念影展”巡展，集中展映他的7部经典作品，其中包括2K修复版的《女篮5号》，4K修复版的《红色娘子军》和《舞台姐妹》，2K沪语修复版的《大李小李和老李》，2K修复版的《天云山传奇》和《牧马人》，以及《清凉寺钟声》。

“女性三部曲”，一举成名

1948年，谢晋从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导演系毕业，大同电影公司邀请他拍摄影片，他的电影导演生涯正式开启。

他参与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是导演吴仞之根据法国戏剧家安纳托利·法朗士同名舞台剧改编的《哑妻》。此时，谢晋任副导演一职。

《芙蓉镇》剧照

刚开始的几年，谢晋在《几番风雨》《二百五小传》《望穿秋水》《影迷传》《控诉》《妇女代表》《鸡毛信》等影片中担任场记或副导演，积累了实践经验，为后来独立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54年，刚过而立之年的谢晋，独立导演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淮剧短片《蓝桥会》。在该片中，他以独有的方式展示了淮剧艺术的韵律与美感。

从1954年的《蓝桥会》到1964的《舞台姐妹》，这10年时间里，谢晋导演了《一场风波》《水乡的春天》《黄宝妹》《大李小李和老李》等10部影片，其中的“女性三部曲”——《女篮五号》《红色娘子军》《舞台姐妹》，塑造了中国女性不畏艰难、反抗压迫的坚毅形象，为正处于特殊时期、经历着政治与思想动荡的中国文艺界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深受观众喜爱。

《高山下的花环》剧照

1957年，34岁的谢晋已经能够娴熟地运用新中国的语言来拍摄电影。他说：“电影导演是用镜头来写戏、写人、写灵魂的，我从《女篮5号》开始，就强调歌颂民族的自豪感。”这部作品为谢晋赢得了1957年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举办的国际电影节的银质奖章，以及1960年墨西哥国际电影节银帽奖。

1960年，无疑是中国电影界一个特殊的年份。一部讴歌女性群体“砸碎铁锁链，扛枪为人民”的《红色娘子军》，以罕有的艺术魅力熠熠闪光于银幕。在全国放映后，影片创下了当年8亿国人有6亿人观看的盛况。

《红色娘子军》取材于红军第二独立师女子军特务连的经历，也是一个女性自我成长的故事。演员祝希娟扮演的吴琼花在红军干部洪常青的帮助下投身革命。她有着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睛，充满了革命的斗志和复仇的精神，体现了海南女性坚忍不拔的精神和意志。

上海电影制片厂导演吴天戈说，《红色娘子军》是谢晋的代表作，也是一部经典的红色电影。电影首映之后，它在观众中引发轰动效应，在首届“百花奖”中获得最佳故事片等四项大奖，并在第三届亚非电影节上荣获万隆奖。

《牧马人》剧照

时任中国文联主席郭沫若为此激动得叫好而作诗：出生入死破旧笼，海南岛上借东风，浇来都是英雄血，一朵琼花分外红。

1964年，谢晋接拍了一部反映旧社会越剧艺人悲惨命运的电影《舞台姐妹》，该片讲述了20世纪40年代，越剧艺人竺春花、邢月红受尽压迫的悲惨生活，以及她们在新社会得到解放、重生的故事。

这是一部敢于张扬个性的佳作，充分彰显了谢晋的艺术造诣，却在那个特殊年代被批判为有资产阶级思想的毒草，造成了电影界“北有《早春二月》，南有《舞台姐妹》”的两大冤案之一。可喜的是,《舞台姐妹》获得了第24届伦敦国际电影节英国电影学会年度奖、第12届菲格拉达福兹国际电影节评委奖。

《牧马人》拍摄工作照。

《女篮5号》讲的是田振华这个老运动员在新中国成立前后的两种命运；《红色娘子军》是吴琼花参加红军前后的不同思想境界对比；《舞台姐妹》仍是一旧一新两个人物的不同人生对比。在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上海电影集团原党委书记任仲伦看来，谢晋从心底认为社会是进步的，而社会的每一个变化，都直接影响到个人的命运，“大情大义，忧国忧民”。

“文革”初期，电影生产陷于停顿，谢晋个人和家庭饱受摧残。几年后，他又受命参与创作，与谢铁骊联合导演样板电影《海港》。1973年后，又先后执导了《春苗》《磐石湾》和《青春》三部电影。

“反思三部曲”，勇攀巅峰

改革开放后，谢晋导演迎来了艺术创作的高峰期。他创作了《啊！摇篮》《高山下的花环》等精品。其中最受人关注的，当数《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也就是被称为谢晋“反思三部曲”的巅峰之作。

1980年的电影《天云山传奇》，聚焦宋薇和冯晴岚两名女性的不同命运，折射出一代知识分子在大时代风云下的心路，也为新时期的中国电影拉开了反思的序幕。影片上映后，剧组收到了几万封观众来信，片中宋薇的扮演者王馥荔回忆这是自己从影以来收到观众来信最多的一次。一位海军战士在信中对她说，自己的父母有着和片中罗群、宋薇相似的经历，看了这部影片之后，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母亲。“这就是谢晋电影的力量。”

《清凉寺钟声》工作照

思想性与艺术性并重，是谢晋电影的鲜明特色。《天云山传奇》里有一场戏，冯晴岚在大雪地里拉着板车，板车上是病重的罗群。谢晋专门在那一年的春节后把剧组“赶”到东北，趁着大雪天拍了这场戏。影片上映后，这一段也成了全片最大的泪点。

为什么要拍电影？因为艺术家要对社会话题发言。这是谢晋的电影观。

《牧马人》是一部用鲜明故事讲述时代特征的影片，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切入主题，同时又深入反思重大社会历史问题。改革开放之初，出国热盛行，很多人想方设法要走出国门，尤其是那些曾经饱受磨难的人，对国家对社会颇有微词，《牧马人》是对这一社会现象的“拨乱反正”。主人公许灵均可谓命运多舛，是一个从小被父亲抛弃又失去母亲的“孤儿”，但当他的父亲想让他去美国继承自己的财富和事业时，许灵均最终选择了虽然贫穷但正在发展和进步的祖国。

“谢晋拍《牧马人》，就是想用这部片子，回应出国热所涉及的一系列问题。这个问题的历史背景比较复杂，比如说，有些人出国，是为了学习国外先进的科学和人文知识；有些人是因为外国物质生活的诱惑。这些问题，都摆在《牧马人》的男主人公许灵均面前。谢晋给出的答案，就是一句俗语：‘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尽可以不同意他的这个回答，但是，他用电影来关注社会，用电影来对社会问题发言的态度，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石川说。

《芙蓉镇》回溯了20世纪60年代初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中国的社会变迁，通过胡玉音、秦书田等人的一系列遭遇，以反思小人物的历史为着眼点反思宏大的社会历史。

演员张光北回忆拍摄《芙蓉镇》之前，谢晋就要求他和刘晓庆去湘西山村里体验生活，一个跟着村长办公一个跟着当地妇女卖豆腐。谢晋还要求他们平日里都必须穿角色在戏中的衣服，不许穿别的衣服。

“他对时代有呼应、有表达，与观众的情感息息相通。”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饶曙光说，电影《芙蓉镇》通过小人物在时代风雨中的悲欢离合，塑造出普通百姓的坚韧和顽强，成为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巅峰之作。

《舞台姐妹》剧照

石川回忆《芙蓉镇》上映之后观众的热烈反响：电影院里两个人的座位坐四个人都挤不下，后来干脆把椅子扶手掰了。“电影放完，一地的扶手。”

《芙蓉镇》后来也获得第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第10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并获得了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项。

石川认为，在谢晋导演的作品中，“反思三部曲”最能集中反映改革开放时代特性，真正做到了从文化艺术的角度呼应改革开放大潮，也使得百姓通过看电影来理解中国为什么需要改革开放。《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堪称改革开放三部曲，是呼应拨乱反正，助推思想解放、直抒民意的经典。

《高山下的花环》是谢晋的另一部经典作品，1984年上映，曾获得第5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第8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文化部优秀影片一等奖。影片根据李存葆的同名小说改编，塑造了梁三喜、赵蒙生、靳开来等一批个性鲜明的人物，反映了战士们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经受的考验，以及他们一心为国，以保卫国家和人民的安全为己任的高尚品质。

曾在《高山下的花环》《最后的贵族》等片中担任副导演的谢晋弟子武珍年说，谢晋的作品以现实主义见长，把人物命运同社会环境有机地结合起来，注重人物感情的抒写和角色性格的刻画。他的目光始终关注现实、关注社会；他的镜头始终贴近中国的土壤、贴近人民的命运。他用胶片铭刻时代，既为当时拨乱反正、解放思想发挥了作用，更记录下改革开放以来风云激荡的历程。

大师之光

创下多个“第一”

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影片奖、文化部优秀影片一等奖、伦敦国际电影节英国电影学会年度奖、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导演奖、金鸡奖最佳导演奖、金鸡奖终身成就奖……谢晋作品等身，荣誉更是车载斗量。

谢晋身上有很多个“第一”。他凭借《红色娘子军》获得第1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导演奖，凭借《天云山传奇》获得第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和最佳导演奖。据不完全统计，谢晋自1948年从影以来共获得国内外各种奖项共53个。在中国前四代导演中，谢晋是获得国内外各种奖项最多的导演。

在电影拍摄的题材上，谢晋敢为人先。比如他执导的《女篮5号》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部体育题材彩色故事片，《天云山传奇》是当时全国第一部涉及反右运动题材的影片，《启明星》是中国乃至世界上第一部由智力障碍儿童主演又表现他们生活的电影《鸦片战争》是华语电影史上第一部投资过亿的“巨片”……

改革开放后，谢晋是中国电影界最早出国访问的人。1983年的《秋瑾》在日本外景地实景拍摄，开创了中国电影在海外取景拍摄的先河。他到过日本奈良取景，还去过鲁迅先生念书的仙台医专旧址。

新中国成立初期，电影承担更多的宣传功能，在题材上也大多围绕战争和工农兵的生活展开。1957年的一部《女篮五号》堪称当时中国电影的一阵新风。这部新中国的第一部体育电影，让当时的中国掀起篮球热潮，如今说到“中国的体育电影”，它依然是典范的存在。

《鸦片战争》在广州虎门炮台实景拍摄。

《女篮五号》围绕篮球运动员田振华一生的经历和林洁、林小洁母女的不同境遇，揭示了新中国成立前后运动员的不同命运。当时的大明星刘琼、秦怡担当了影片的主演。

一般的体育题材，往往容易拍成励志片，比如某运动员在训练中如何吃苦，在比赛中经历过挫折，最后终于站在了冠军的领奖台上。但《女篮五号》却是更抒情和舒展的，将运动员和教练员的体育生涯，家庭和感情生活，社会风气的批判和引领，都糅在了一起，既热血又温情。事实上，《女篮五号》也是个命题作文，有关部门要求谢晋通过体育事业反映“新旧社会的不同面貌”，擅长情感的谢晋将一对恋人的经历和悲欢离合与整个社会时代的变迁结合在一起，在鲜明的新旧社会对比中高扬起爱国旗帜。

1992年，谢晋拍完《启明星》后，到上海电影制片厂办理退休手续，但他仍在为上海乃至中国的电影事业探索前行，并成立了当时国内第一家民营影视公司：谢晋恒通影视公司。退休后到2000年，谢晋拍了《老人与狗》《女儿谷》《鸦片战争》《女足9号》4部电影。

1997年的《鸦片战争》是为庆祝香港回归而创作的一部献礼片，从史实出发，真实地反映了中英之间发生的一场战争的始末，讴歌了中华民族不畏外国列强欺压、奋勇抗争的英雄气概。该片投资一亿元，创下了国内电影投资的纪录，也创下了当时国产片在国内的票房纪录。

据导演黄建新透露，横店搭的第一个景就是《鸦片战争》中的广州街，之后剧组纷至沓来，才促使横店变成影视摄制基地。

“唯一”的导演

谢晋的艺术生命延续了一个甲子，他是20世纪后半叶中国社会发展进步和中国电影世纪转型的见证人。2018年12月，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党中央、国务院授予了全国100名杰出人物改革先锋称号，颁授改革先锋奖章，以表彰他们在改革开放40年中的贡献。谢晋，是唯一一个获此殊荣的导演，他被评价为“助推思想解放、拨乱反正的电影艺术家”。

谢晋的影片，屡屡在国际上获奖、传播，展示了中国形象和民族风貌，是世界华语电影的绚丽瑰宝。

1985年，谢晋被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奥斯卡主办方）接纳为外籍院士，成为中国第一位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也是当时唯一的中国艺术家代表。

1994年，谢晋作为唯一一位被邀请的中国艺术家访日，参与“亚洲的未来与世界”研讨会。他在研讨会上发表了题为《我眼里的日本》的发言，在日本产生了巨大影响。

《最后的贵族》纽约外景地工作照。

东京大学的学者刈间文俊原本的专业是研究中国当代文学，1982年的都灵之行促使他彻底把研究方向转向中国电影。在都灵的中国电影集中展映中，他看到了谢晋早年导演的《一场风波》，“表面上，这是一部关于婚姻法普法的宣教片，但谢晋在一部主题先行的电影里拍出了极为典型的、独特的海派趣味，他的创作让我感受到，中国电影史是值得研究的”。

1992年，中国电影回顾展在东京举行，策展单元或按代际划分，或以创作主题归类，唯独“谢晋”自成独立的单元。刈间文俊说，在日本观众的认知中，谢晋就是谢晋，他不属于“哪一代”或“哪一类”，他作品中影响力极大的《芙蓉镇》，20世纪80年代在东京最重要的艺术院线放映长达20周，创造了日本长线公映的纪录，这是此前欧美电影都达不到的。“要了解中国，了解近代以来变化的中国，谢晋的电影是最好的教科书。”

电影人焦雄屏说，谢晋的作品是最早进入西方学院派课程的中国当代电影。当年她就读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在北美众多电影院校中开风气之先地开设了中国电影课程，课上放映《舞台姐妹》《牧马人》和《天云山传奇》。看完《牧马人》，全班男生爱上了女主角李秀芝。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的变化世界瞩目，北美课堂里的年轻电影人看谢晋接连拍摄的新片《天云山传奇》和《牧马人》，认为他是时代精神的代言人。

纵观谢晋一生，他执导的影片多为正剧，而《大李小李和老李》在谢晋的作品序列里，很是特别。它是谢晋执导的唯一一部喜剧片，是为数不多的上海故事，是风格清新的小品式电影。

石川曾与谢晋有过一段对话，里面详细回忆了这部“非典型”谢晋作品的由来。准确说来，那是一篇“命题作文”，是在艰苦岁月里为了替全国人民鼓劲而诞生的。但恰是这样一次曾让谢晋突破舒适地带的创作，却无意间延续了上海乃至中国喜剧电影的文脉。当时，滑稽戏是被许多人瞧不上的艺术样式，被嫌弃带着“小市民”的趣味。可谢晋的老师黄佐临非常喜欢，他甚至认为，如果滑稽戏《三毛学生意》拿到法国去参加全世界的喜剧会演，绝对可以拿金奖。先生一席话，令谢晋的顾虑一扫而空。“那是一种讽刺的艺术啊。”他力邀滑稽名家文彬彬、范哈哈“触电”。本意是做成普通话和沪语双版本，后因胶片短缺等经济原因，没能录成沪语版。

如今，电影技术突飞猛进，2K沪语修复版的《大李小李和老李》也已诞生，算是了却了谢晋导演的一个心愿。

谢晋“艺”语

关于电影

“电影应拍给群众看，而不是拍给权威、领导看。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后，我现在不在乎获奖。我在乎片子是否能留存下去。因为，最后的审片者是历史、时间、人民。”

“很多人问我要拍什么样的电影，我说多拍能留下来的电影。什么叫能留下来的电影？就是已经看了很长时间还是可以放，放了几十年了仍然在放的电影。”

“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要为自己的民族塑造形象。如果20世纪中国电影还没有美好的形象留下来，并且让全世界都能接受的话，那我们这一代电影人就没有尽到责任。”

“一个戏有没有艺术魅力，就取决于独特的形象的多少。事实证明，可见的艺术形象的教益，远比说教式的大道理要深刻得多得多。”

“影片中的静场是不静的，空镜头是不空的。静场恰恰是感情最激荡的时候。”

“不要去追求廉价的喝彩，而是要让人沉浸在戏里面，让人思索，让人坐立不安。”

“人物的深度决定着影片的深度。”

关于导演

“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他的最高荣誉不是什么获大奖，而是同人民有着血肉联系。”

“艺术家要有赤子之心，要有历史的忧患感。要像太史公写《史记》那样，要像屈原、司马迁、杜甫、曹雪芹，一直到当代的巴金那样，对民族充满了责任感、忧患感、使命感。”

“有人曾经劝我应该拍让五百人欣赏的高层次电影，我还是选择了一亿观众。”

“我经常会看见一些影视圈内的人的名片上印着‘一级编剧’或者‘一级导演’的头衔，这种叫法很滑稽。真正好的导演应当心忧天下。导演的浮躁，说到底就是因为让名利心蒙住了眼睛。”

“我们拍一部影片，好像双手捧一碗水，每一步都要聚精会神，严谨认真。”

“电影被人称为‘遗憾的艺术’，但我尽量努力在艺术上不要留下遗憾或少留下遗憾。”

“电影导演是用镜头来写戏、写人、写人的灵魂的。”

“导演只有用全部身心去拥抱作品时才能取得成功。”

“电影创作以导演为中心，这是已被世界公认的一个无可争议的电影艺术规律。”

“我拍电影成功的诀窍没有什么，只是把人放在了第一位。”

“我深信一部影片必然倾注导演最大的激情，是艺术家人品、修养的结晶，也是一次生命的燃烧。”

“导演是作家，是用镜头写作的作家。”

“物色演员一是形象，气质，第二才是演技，观众首先得相信他‘是’才行。‘不是’，演技再好也白搭，这与话剧不大相同。”

关于演员

“世界上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演员难度最大的是掌握角色的气质和准确的人物关系。”

“每拍一部戏，演员就得给自己穿一双小鞋，找一个难题，摸索总结一点东西。”

“最好的表演应是留有余地的。”

“剧本中的不足之处，要靠演员的表演来弥补。”

“戏，越是动情的地方，演员越克制，而观众越会感动。”

“演员不是演台词的戏，而是演潜台词的戏。”

“做演员有三个层次，第一是广适，就是能演各种角色，第二是个性，就是演出剧中人的性格，第三就是能充分展现各种层次的个人魅力。”

“凡是好的演员，他们首先都具备两条最起码的基本功：一条是在镜头前比较放松；一条是拍摄时注意力集中，能够很快地进入规定情景。”

“电影演员的基本功和其他剧种的演员不一样，它在表演上要求更生活化，更自然，要看不出演戏的痕迹。”

“从被选中担任某个角色的那一天起，演员就应该逐步向角色靠拢，生活在角色之中。”

摘自《谢晋谈艺录》《钱江晚报》等

见习记者 茹晨鸿 整理